星河
宴山穿过重门帘幕进了东殿,见南歌着了一身竹青的大袖衣立在窗前,正透过新装的玻璃窗纸,望着星空出神。
宴山既然自己来了,那想必圣上不会再来。
她微微挑了嘴角,说了句:“今夜星空甚明,牛郎织女星格外耀眼些。”说罢便依旧立在窗前看的出神。
宴山见她穿的有些单薄,在衣架子上取了一顶披风给她披了。她此时正沉溺星光入迷,他便也不做打扰,只站在她身侧,也将目光投向她的目光所及。
冬夜初降,一室寂静,只糊的严严的窗纸外有浅浅的风响,似乎与璀璨的星光遥相呼应。一旁架上仿汉式的灯台烛光摇曳,昏黄似又明亮。
他二人并肩同望远,一时心里都觉得这样安静的时光,正如某日少年时光里的绮梦,求得一心人,共剪西窗烛。
虽然宴山几乎很少敢有这样的奢望。但他依旧记得认识南歌以后,他也曾有过短暂的梦里,与她相对燃红烛。
所以他已隐隐的觉得这样和她并肩站着,已经有些僭越,但是她没有说什么,他也不舍得打破。
哪怕就只有这短暂的一瞬呢,也可以让他的余生又多了一个值得永远铭记的景像。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究还是宴山打破了平静:“虽是糊了窗纸,但还是觉得有些风渗透了进来,别站久了着风。”
南歌点了点头,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又转身喊了声:“蘅芜,拿青团来。”
宴山不知她为何忽然要吃青团。况且青团入口黏腻,口感不佳,嫔妃大多不喜,是以宫中很少见过。
过了会蘅芜却当真端了两个圆圆的青团来,一看到南歌和宴山正并肩立在窗前,竟看着青团低笑了一声。
南歌剜了她一眼,却唯恐宴山会因为蘅芜的笑逃走了一般,依旧拉着他的衣袖,亲手拈了一个青团递到他手上:“吃了它,一点儿也不能剩。”
宴山不明所以,但既然她吩咐了,好吃或者难吃他总是要吃下去的,所以也不多话,径直便咬了一大口。
谁知这东西极粘,他几乎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被牢牢黏住了一样。看着南歌也拈起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似乎倒容易一些,下一口他便学着也咬了少一点,忽然便觉得甘甜软糯,口感好了许多。
两个人相对吃着青团,蘅芜站在一旁端着盘盏看着他们。
宴山忽然莫名觉得这一刻有些怪异,似乎,如同,仿佛,在饮洞房花烛夜的那两杯合卺酒。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脸上立刻就有些发热,因面色玉白,很快就露出了端倪。他自知不好,便悄悄的借着掏帕子转过了身去。
终究是自幼就磨练的心性,他很快便如常了。
蘅芜伶俐,立刻说要去帮他们煮茶来去去甜腻。
宴山想起还有年表要抄,便拿出来给南歌看了,说了圣上的意思。
南歌接过来微笑道:“这次我来抄,你放松一会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自去案前铺纸,宴山便帮她细细的把墨磨了。南歌执了笔开始抄写,这次她用了小楷。
宴山看着她的笔法,竟和他的字极其相似,想起之前她写的飞白,也是模仿了自己的笔法,一时心绪又起了微澜。
南歌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天风里忽然飘过来一张账目单,我拣起一看,竟有如此漂亮的蝇头小楷。那时你才八岁么,竟然已经写的那样好。后来你抄的词谱里小楷是更好了,我连字帖都不用了,直接拿你的临摹。”
宴山心里觉得甘甜,口上却只道:“书家那么多,我的字算不上什么。宋…”
南歌立时瞪了他一眼:“别叫我宋娘子。我有名字。”
宴山哪里当真会叫她名字,只是不再叫宋娘子便是。他既然不用干抄写的差事,便默默的从桌案上取了一本书来,坐在她对面翻阅。
此时案头上的三足香炉里正飘散出丝丝缕缕的鹅梨帐中香。这香是南歌最喜的后主李煜所制,回香甘甜清咧,仿佛他与小周后偷偷依偎着的甜蜜时光。
南歌悄眼瞧着陪在身侧看书的宴山,只觉得此刻的他如自己的良人,正得红袖添香夜读书。可偷得浮生半日相聚,眷恋此刻的宁静安好,却不知是否会如李后主与小周后一样,尽管曾经刻骨爱恋,最终却相对垂泪,横死他乡。
她虽一向最迷后主相关的风物,此时却忽然忌讳起来,转头便喊蘅芜:“换雪中春信来。”
雪中春信是苏学士所制的香。
宴山将书放下,奇道:“你不是一向最爱燃鹅梨香,怎么好好的换了?”
南歌并不回她,看蘅芜还没有过来,便执着的又喊道:“蔷儿,换香,换雪中春信。”
春蔷答应着却没动身,过了一会儿蘅芜拿着香过来了,抱怨道:“娘子还催,平日不都是点鹅梨香吗,这会子就立逼着要换,我翻别的还要翻一阵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