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罚
路上,水苏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医女的身后,半点不敢张扬。
“奇怪了,咱们外门的医女这么多,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杰。你这家伙身无长物,灵根又杂,也就比那些凡人好一点,也不知道是怎么得了圣女的青眼。”
她瞥了一眼水苏被灰泥弄脏了的衣裙,没忍住啧了一声,可瞧见水苏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又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的嫌弃,赏了她一个笑脸。
“我说露蔼,你虽然笨手笨脚的,但讨去做个婢子使也还算凑合。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让我也沾沾圣女的光。”
“你这么个不入流的丫头,我不仅没欺负过你,还给你送过炭火呢。”
医女笑着用指尖撩了撩她的面纱,复又转过身去,自顾自地说道:“板着张脸可真吓人,你不记得这事儿了?我还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当初分了你这么多炭火,也没捂热你一颗黑良心。”
水苏没做声,她紧紧地盯着这医女的后背,感受到胸膛中原属于露蔼的那一部分愤怒在烧灼着她的血液。
在她记忆中,这医女名叫薇芙,是个十足势利眼的家伙。她出身于富贾之家,祖上是个有点名气的修士,于是总是自诩高人一等,凭着良好的家世在外门作威作福,医术却没长进,因此,她一直对其他医术精湛的医女耿耿于怀,明里暗里地打压。
而露蔼就是被她盯上的那个倒霉蛋。
天缘门最忌同门相残,薇芙也不敢违背。她从未亲手伤过露蔼,而是时常怂恿其他后辈,暗暗地向露蔼发难。
如果不是她故意扣下炭火,透露出给露蔼多送了些配给的消息,那些顽皮恶劣的弟子们也不会动起抢人炭火的心思,让可怜的露蔼冻死在腊月的夜晚。
如今她居然能像个没事人一样,与自己在此处谈笑风生,威逼利诱地要她提携照顾。她虽不知忍冬此番唤她是何意,却也隐隐猜出了不是什么好事。
既答应了露蔼要报仇,她一定会替她清算这个旧人。
水苏敛去眼中冷意,静静地跟在薇芙身后。
“喂,我说,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啊,前辈和你说话呢,怎么也不晓得回一声。”
“姐姐,失礼了,我思虑太多,一时竟忘了回您的话。”
“有什么好思虑的?”
水苏摇摇头,轻声询问道:“只是觉得这事古怪,我不太懂得内门的规矩,可也知道内门素来是不问外门事的,圣女怎么会管外门的事情?”
薇芙翻了个白眼,话语中满是不耐和轻蔑:“这我怎么知道,你这人倒是奇怪,能让圣女垂青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不想着怎么说些好话把自己送进内门,反倒一副忧心忡忡的作态,难不成是怕圣女会使手段害你?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姐姐教训的是,”水苏垂下头,乖顺地附和道,“我没见过世面,自然有些心虚了。”
“算你还有点眼力见,不然真要去了内门,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薇芙提起裙摆,不耐烦地压低声音道:“喏,我们到了。”
*
水苏抬起眼,正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那道目光自丝绸装裹的轿辇上直直地向她扫来,带着千钧的嫉恨和不悦,几乎要将她钉在原地。
在她的身前,一片身着白衣的医女诚惶诚恐地拜倒在圣女那缀满金玉的花轿下,将姿态放到最低,连大气都不敢出。
明明只是到外门来日常的巡查,竟比那皇帝出巡还要气派三分。
水苏有些意外,自死后,她已许久没参与过内门的事务了。天缘门向来提倡勤俭朴素的门风,她从不知师门对圣女的铺张浪费,居然能容忍到这种地步。
“你就是露蔼?”
“是。”
“过来,走近些,到我的轿子下来。”
水苏从没想过,再见忍冬,居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她垂首走近了一些,这才看清了那轿辇上贵女的面貌。
她穿着一身窄袖大领的紫衣,上绘游鱼飞鸟,栩栩如生,衣裙长可抵足,婀娜飘逸,系着一副绣花围腰。乌黑的发丝绾成束,在头顶堆成一个精巧的发髻,托起一只翘首展翅的银凤,银牌、银链点缀其间,自发髻两侧垂下六股银流苏。在她脖颈间坠着一截雪白的指骨,通透得好似羊脂玉一般,隐约可见其周身环绕的圣光。
那张娇俏的面庞早已脱去了五年前的稚气,变得美艳又冷傲,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露蔼,倒是个好名字,你师傅是谁?”
“弟子是外门的低阶医女,资质平庸,还没有师父。”
“没有师父?”
忍冬的眸光一转,轻敲着扶手的指尖一顿。
“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会没有师父?”
还没等露蔼做声,薇芙像是寻到了什么机会似的,急急地跪伏到轿辇下,向着忍冬好一顿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