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熟日/
往后的几日,阵雨时落时歇。
檐梁上的水珠结成了永不断的线,缠缠绵绵,岁萦坐在窗边望着雨幕,望着奔驰在雨幕中行色匆匆的人。
刑部得了重大线索,一早江逢昼就带人出去办事,然岑鹤上次从青楼回来,蹶了大半日。
他此刻也闲在客栈,装嗑瓜子实际眼睛一直乜着岁萦,岁萦知道。他让老板娘打了半斤酱牛肉,配清酒,“岁姑娘,赏脸喝一杯否?”
“妾身不喝酒,拂您美意了。”岁萦就坐自己桌,也让老板送一碟酱牛肉,筷子拣着吃。
岑鹤呵呵地笑:“听闻岁姑娘还是尚书庶女时便一心爱慕江大人,今朝也算美梦成真,得偿所愿。不过江尚书掌管典狱,你女孩家的不知道,那地方煞气深重,江大人亦不免沾染,夜半同榻而眠不觉心慌么?”
“他审问犯人,自己又不是,妾身又并非和穷凶极恶的暴徒同枕而眠,何故心慌。”
“岁姑娘胆大,想必从未闻过有人浑身是血腥气,宛若地府爬上来的恶鬼,模样淡泊出尘又如何,内里却是个铁石心肠的。”清酒下肚,岑鹤舒服得喟叹,“捂不热的,何必一株树上吊死。”
岁萦笑而不语,“那少卿大人觉得妾身捂得热吗。”
岑鹤微怔。
不等他回答,女孩吃完最后一块酱牛肉,拭嘴:“大人之言妾身受教了,且看来日。”
她起身欲回厢房,客栈大门忽地遭人撞开,秋暄旖狼狈地跑进来,衣衫上的雨珠滴落一道蜿蜒的痕迹。
“官夫人!救命。”她六神无主的,急惶惶给岁萦跪下,“我嫂子不见了,求您救救她。”
如蒙当头一棍,岁萦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嫂子、嫂子昨日寅时出门,说去集市买点粗粮,至今未归.....”她恸哭,“定是遭遇不测了,都怪我,我原想着青天白日,集市路又近,不会出事的....嫂子都快临盆了.....”
她猛地一震,声音尖利:“鬼胎案!嫂子不会...不会已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别多想。”话是这样说,但岁萦也心悸得厉害,她看向岑鹤,“岑大人,烦请您调拨人手寻人。”
岑鹤去调结,彼时刑部传急报,屋外雷电骤亮。
“少卿大人,江尚书请您即刻增援,已发现塌肩膀住处。”
—
岑鹤带着岁萦和秋暄旖去。
惊雷炸响,雨势不见颓,愈发急厉。颂椒撑的伞亦摇摇欲坠,岁萦裙摆沾了湿和泥土,站在溪边一小木屋的不远处。
木屋孤僻,枯树丛生,在滚滚的乌云下,稍显阴森。
秋暄旖的哥哥也来了,他问自己的妻子在那里吗?
岁萦看见三法司的人猫着腰,向着木屋摸去,江逢昼打头,手始终把在腰间的剑上。
什么声音都没有,唯有雨和雷,惨惨戚戚。
不多时,他们进了屋。
里面清贫空荡,昀竹的侄子——那个塌肩膀少年就坐在中央剥豆子,肿泡的眼微掀,见着他们并不惊讶。
他擦了擦手,搔了搔后背。
“大理寺办案,问你些事。”岑鹤抢先道,“叫什么名字。”
“不弃。”
“什么?”
“姓不重要,”他说,“我就叫不弃。”
侍从呈上一包药粉,岑鹤问他认得么。
不弃又坐回去剥豆子,“不认得。”
“说谎!青楼的昀竹是你姑姑吧,她说你从她那儿要了半包蛇缠藤回去,现在跟本官说不认得?给我搜。”
几个侍从翻箱倒柜,少年却平静。
秋暄旖的哥哥冲进来,看到他怪异的长相顿了顿,但还是过去,跪下来握他的手,“我妻子呢?我妻子是不是在你这里,官老爷都来了,我妻子是不是在你这里!”
少年被他晃得拨不稳豆子,冷眼睨着他,江逢昼吩咐人去分开他俩。
“她快生了!她是不是在你这儿!你说啊,你只是把她藏起来了....”男人歇斯底里地哀嚎,“不会是鬼胎,不会是鬼胎的......”
“我给她请了顶好的稳婆,买了黄布子做小肚兜,我还绣了衣服,不论男孩女孩都能穿。她孩子名儿都取好了,我跟她成婚两年,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她身体不好,怀孩子不容易,都熬过来了......”他哭成泪人,“我们只要一个,只要这一个,娘子说要陪我到老的。”
不弃的眼睛注视着他,缓慢地扭开脖颈,继续剥豆子。
“真是恩爱啊。”他说。
侍从遍寻不得,踹开了通往后院的门。
岁萦问:“我记得你有个双胞胎妹妹,她在哪儿?”
不弃却转头望着他们去往后院的背影。
“会不会找错了,”钦序道,“即便他有蛇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