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箭矢飞过，刺入陶颜霄的左腿。

汩汩鲜血在白裙上渗染开。

剧烈的疼痛，震得她心脏陡停，那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她向前跪去，伴着如被断腿的错觉，她只觉全身瘫软，向地上坠。

身后的黑面，一时吃惊，手上的力道，因着眼前的人质倒下去，不禁松了许多。

他还未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操作，放眼看向鬼面，正当时，那鬼面又射一箭。

“嗖”得一声。

冷箭从他的眼眶射穿出去。

陶颜霄惊得浑身发抖，失声往身后看去。只见那黑衣人已经仰头倒在了地上，飞箭在他的眼窝掏出一个巨大的黑洞，穿击过他的头颅，半个箭头插在了泥地。赤红的血从黑乎乎的洞口涌出，凝成紫黑，像是鬼画符般在那张惊恐的面上流淌漫开。

陶颜霄咬着牙，将左腿上插入的箭拔出。

马蹄“咯噔”，踏至她的面前。

她抬眼，紧抿着唇，下巴颤抖着，轻道，“大人？”

她语气有些不确信，或者说带着的，是更多的不相信。

鬼面冷应一声，并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从上至下看着她。

月光森冷，在高马上投下他巨大的身型，笼在她的身上。

陶颜霄望了一眼他身后的女子，那女子似乎也受了伤。女子的白衣已经被血水染红了一片，全身虚弱地靠在朱祁玄的后背上。

她应该比那女子更狼狈些吧，毕竟以一个在地底，一个在高处。陶颜霄心道。

她将下巴往怀里缩了缩，怀抱着双膝，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避开他的视线。

“阿宵，没事了、没事了。”颜斌急急上前，抹去额上的汗珠，紧皱的脸舒展开，又是为陶颜霄劫后余生的喜，又是满眼心疼，“疼吗？”

陶颜霄点了点头。

心更疼。

无名背起地上的范行之，对颜斌伸着脑袋道，“颜老头，你离我干娘远一点！这还趁机占上便宜了？”

“你，你们锦衣卫的人说话怎么这么粗鄙！”任盛从马上爬下来，他是秀才遇着兵，几张嘴都说不过这样的土坯流氓的，“陶姑娘是我师……”

任盛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自是对陶颜霄也多了几分尊重。

然半句话未完，就被颜斌使了眼色，堵了嘴。

“无名英雄好身手，今日多亏无名英雄，我们几人才得保平安，往后若是无名英雄有什么事要帮忙的，我颜某定当所能相助。”颜斌说着，视线又回落至陶颜霄身上，顺着陶颜霄的目光，才留意起放箭的鬼面男子。

对于这鬼面，他实在难以置评。阿宵确实是他救下的，可是光看此人出手的狠劲，着实有些让人后怕。

“这位大侠是？”颜斌道。

“颜大人，府上偷跑的丫头，你留着吧。做牛做马随你处置。”鬼面指着陶颜霄道。

“阁下是朱大人？”颜斌不可置信，那声音和压迫的气势朱祁玄无疑。可方才朱祁玄对阿宵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颜斌思忖，也难怪锦衣卫的人，人人都怕，这前后脚一出，就换了张嘴脸？果真阴晴不定。

鬼面下的人，终究看不清面容，他那里也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颜斌望向无名和范行之那里，无名只是咧着嘴笑，耸肩不语。而范行之则是垂挂在无名身上，不知道是否还清醒着。

“姑娘受伤了，速请大夫来府上医治。”高马上的人道，语言之间仿若有丝柔情。

陶颜霄心中触动，死灰的心好似拨到星点未熄灭的光，目光微闪，望向朱祁玄，而高马上的人却缰绳一牵，转向身后。

眼眸里的星光如被淋了冷雨，瞬间掩灭。

她分明感觉到那话是对她讲的，可是再看他无情撇过身去的身影，大抵是对着倚在他身上的姑娘说的。

她可真傻！

从前，他称呼她的不是“娘子”，就是“阿宵”。方在八仙楼，对外叫的也是“陶姑娘”，现在只是“姑娘”二字。

如此分明的字眼，她怎么还会自作多情？

陶颜霄竟有些讨厌起自己生的这些情愫来，叫人伤心又恶心。

乌云浮月，那个高马上的人，不曾看她一眼，消失在黑夜里。

陶颜霄紧咬着唇，身体因控制着眼泪颤抖着。

她实在太傻，相信他从前说的鬼话。

她一个乡野村妇，怎么担得起锦衣卫大人的独爱？与他，她不过一个匆匆过客，他有他的仕途，有他的心事和野心，更可以拥有很多女人，而她不过是他调剂生活的一道凉菜。

从前，她生气、与他闹脾气，似乎都是他在哄她，可是她对他的这些，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抓挠，以证明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可他，若是玩腻了，便只需一个转身，就能将她辛苦建立的信心顷刻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