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宫女
我想自己应该没那么快离开茶花圃,于是给自己重新画了一本日历,今天是十一月初三,是我做宫女的第一天。
清晨起来梳洗,想不到我要学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学会如何打理我的一头长发。从前有红香绿玉服侍我梳头,现在我做了宫婢,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这可难倒了丝毫没有经验的我,我在梳妆台前折腾了好一通,柳叶般的细眉越皱越紧。
一双微凉的手忽然拍了拍我的肩,我吃了一惊,不曾发觉雪音已经站在了我身后,忍笑看着我笨拙的模样。我脸上一红,羞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却只是顺走了我手里的木梳,温柔地捧起我的头发,慢慢将它们梳理整齐,挽成简洁秀气的发髻,最后才把白缎头绳绑在我脑后。我端详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清淡的素颜宛若娇花临水,即便是最普通的宫婢发髻,亦不能掩盖出尘的姿容,我隐约猜到甘夫人为何不让我进康乐殿。我的容貌实在太过惹眼,必定不甘心屈居人下,做一个宫婢。
梳完了头,雪音教我打理园中的茶花,首先要打掉多余的花苞和枯叶,茶花是喜湿的植物,早中晚都要浇一遍水。
“雪音,种茶花需要常常翻土吗?”我指着一片刚被翻开不久的新土发问,雪音笑着点了点头,用手语告诉我,茶花其实和人一样,松土就像是在和它们打招呼,有人关心的茶花才能开得最美。
原来种茶花一点也不简单,我学着雪音的样子俯身给茶花松土,不知何处散发的一股怪味令我感到一阵恶心,那怪味似有若无,狡猾地藏匿在茶花的清香中,我好奇询问雪音,她却说这是内宫的花肥散发出来的味道。
傍晚,由于雪音帮我梳了头,为了感谢她,我提出替她去河边打水。其实一天的劳作已经让我精疲力竭,我因忧思成疾,素来体弱,因此我想方设法锻炼身体,希望将来去了康乐殿,不会被这副身体拖了后腿。
我把木桶丢进河里,灌满之后拉紧麻绳拖至岸边,只是一桶水便已让我憋红了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不得不坐在岸边歇气,这时一个熟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我诧异地扭头看去,与他四目相对。
“去病,你见到我是不是觉得很意外?”周不世朝我浅浅一笑,他穿着一件石青色的便服,闲散的样子像是在附近散步,慢悠悠地走到我身边。
可我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撞见他,自然没什么好态度,便呛声道:“是啊,没想到我这么不走运,竟然在这里碰见你。”
周不世忽然蹲下身子和我平视,敏锐的双眼充满好奇地盯住我,他笑道:“你不装疯卖傻了?”
我一时语塞,回想起了紫宫长廊上那场拙劣的表演,他都看在眼里,却不揭破我的诡计。这样正好,反正我也已经不是容华,不必再与他试探周旋。
“侍郎大人,如您所见,我只是个低等宫女,已经不能助你高升了,此为一。其二,这里始终是后宫,大人若无诏令,最好不要乱走。”
“还是这么张牙舞爪。”周不世忍俊不禁,突然一把抓走了我的手腕,我虽无古时女子的保守,却也有女孩的矜持,当即挣扎起来。谁知他瞬间变幻神色,严肃地警告我别动,男性刚硬的手指略施重力按在我的脉络上,我强忍住想要甩他一巴掌的冲动,周不世搭完了脉,终于一点一点松开了眉。
“果然好些了。”他欣慰地笑了一下,又道,“我早就说过,叫得久了老天就能听到,你的病已经好多了。”
“侍郎大人,您为何来此。”我不悦地夺回自己的腕子,此举令周不世察觉到了自己的逾越,他抱歉地与我避开一段距离,淡淡说起了最近后宫发生的事。
“前几日紫宫走水,容华夫人仙逝,陛下很伤心,遂命人封了那园子。”周不世侧脸看向我,道,“容华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两年前她蓄意刺杀天子,陛下并未赐她死罪,只是将她拘禁在紫宫。两年过去,陛下本想重新召幸容华,却没料到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平静的湖面倒映出我惊愕的表情,我不敢置信,我被幽禁紫宫的原因,竟然是弑君......
为什么?为什么高风起没有杀了我。
“唔!”我忽感心口钝痛,似乎遭受剧烈痛苦,瘦弱的身躯竟开始发抖,周不世惊得再次不顾男女之防将我扶住,温暖干净的手掌轻轻拭去我额头冒出的冷汗。他的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我闭上双眼,混沌的脑海里出现凌乱的片段,那个男人遗留的残象逐渐拼凑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缓缓睁开双眼,猩红的晚霞洒在承影湖上,似曾相识的惊悚。
他不杀我,是知道我受人指使。
“你问我,为什么不回到陛下身边,继续做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妃。”我微喘着气,抬头直视周不世的双眼,扯开一抹浅笑,“首先,因为我叫楚妃。其次,因为他不爱我,所以我也不爱他,就这么简单。”
我似乎说了一通很难懂的话,周不世轻皱剑眉,半带疑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