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然看他,他亦有些呆怔,目光触上我的视线,倏又别了脸,冷冷低目半晌,黑刀在握,径直向门口走。徒留我一人,望着眼前,空了的座位,迷茫呆愣。
旁侧的药鬼,仍未察有异,还在与碧倚小声嘀咕,“公主新收的这位,你可曾见过?”
“不曾,”碧倚摇头,“想是公主花庭闲逛,一眼瞧见了,心下喜欢,顺手就给绑回来了吧?公主以前常干此事,驾轻就熟个中老手!”
药鬼砸她一个爆栗,“我予你一队精甲御卫,你把他绑过来给我瞧瞧!”
“哎,那,那又许是,”碧倚轻揉着脑袋,撇了撇嘴,“他与咱们公主一见钟情呗,方才您也见了,他对公主护的紧,公主也依赖他,郎有情,妾有意,于是二人情难自禁……”
“哐啷当——”
重物轰倒的巨响,将我从思绪中唤醒。我寻声望去,偌大的梨花木高柜,横倒斜卧于殿中,满柜华服裙裳散落一地。步杀垂首敛目,冷身而立,片刻,却又俯身,去拾地上的衣物。细细拂了灰尘,一件一件,整齐叠放在案。他面色苍白,眼神空洞涣散,动作极是缓慢,提线木偶一般。待拾起最后一件,蓦地屈指成拳,突然旋步纵身,自窗户飞跃而出,几息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呵,”蛮歌以手托腮,明眸闪烁,“便是这点儿气量,也配呆在阿光身边为宠,不过是个随时可弃的玩——”
话音未落,骤风疾至,一只大掌形如利爪,劲扼蛮歌脖颈,将她生生托离地面,对上一双冷似鹰隼的凤目。癸亥立如寒松,若袭夜而出的阴鸷厉鬼,微歪了头,乌发侵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药鬼与碧倚吓傻了,癸丑几欲上前,却又望向哑口惊呆的我,眸色微敛,攥拳后退。
蛮歌满面通红,双手颤抖着攀上他的手腕,踢动着双腿挣扎,“放、放肆……我乃西羌国、长……公主……你……怎敢……”
淡漠地瞧着她,癸亥大掌蓦然收紧。蛮歌脸色青紫,喉咙嗬嗬作响,再吐不出半字。
“不要!”我如梦惊醒,夺步上前,恳求道,“不要!求您了!不要!”
癸亥漠然地回目,冷冷瞧着我。我脊背透寒,瑟瑟颤抖,他却突然松了手。蛮歌呛咳着跌落,瘫软在地。癸亥低眸,旋身纵跃,紧追步杀的方向,乌影般消失在空中。
蛮歌又咳几声,面色煞白的望向我,声线沙哑,“他,是真的……要杀了我……”
药鬼与碧倚惊然回神,齐齐变了脸色,匆忙上前,“你们,没事吧!”
“这像没事么!”我怒吼,“八卦啊!接着八啊!把命八没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药鬼与碧倚低头,蛮歌却忧心万状,急道,“阿光,此人于你太过危险,他——”
“用不着你们管!”吼完,我垂了脑袋,埋脸趴在桌上,闷闷不乐,“你们走,都走,让我一人,静静罢。”
蛮歌一愣,明眸微闪,想了想,道,“好,我走。”
她一手拽了癸丑,一手推着药鬼碧倚出门,脚下迈出殿门,却又倒退回来,猫儿一样的杏目微垂,第一次露出认真的神色。
“阿光,无论那人是何身份,都不适合你。你为大辰储君,多情也好滥情也罢,却万万不可专情执一。你,那般刚烈执拗的性子……已是……死过一回,没命再死第二回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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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多想蛮歌的话,我满脑子都是,步杀垂首敛目,冷然而立的模样。
我其实知道,他是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要冷着他,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才不会徒增误会,不知苦苦解释了……是否还有意义,不知自己这次,会不会,又再次受伤。
我很怂,想把最难的问题,放在最后。能不碰,就先不碰。直到前面的问题都一一解决,不得不面对,最怕的那个。
他……那样反反复复,令人捉摸不透。被伤的多了,我也会……怕啊。
而且,我才故作潇洒地放了狠话,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若他一皱眉,我就巴巴的贴过去,多没面子呐……何况,他能误会,怕也是从未真正信过我。他定是觉得我就是那般……那般……那般不堪之人,才会听信他人之言,怀疑我的所为,而从不去想背后的隐情……
好歹也是父子啊,他怎么就,怎么就,不能像公爹那样,通透达理,善察人心呢。
抱紧衾被侧躺于榻,我思绪纷纷,心乱如麻。半梦半醒间,忽觉殿中疏风月影,有人近了床榻,立了多时,小心翼翼地撩起我的头发,薄茧的指腹沾着微凉,轻轻涂抹在我脖间的伤处。
浅淡药香弥漫,隐隐酒气扑鼻而来。我一怔,转身,抱被坐起。
“你又来做什么?”我只觉委屈,瞪着他,皱了皱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