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赴肃州
荆西楚家的长子楚鄀去岁病亡,于是嫡次子楚郢十七赴长安为质。
楚郢相貌出众,仪态上佳,李意如对他生情。十五及笄那年便向父皇请旨,令荆西世子楚郢尚主。
两人蜜里调油地在公主府生活了一年,便传来荆西节度使病重的消息。为免楚郢成为弃子,两人策划了一场假孕。
十个月后,他们留下“孩子”为质,同赴荆西。
只是好景不长,荆西节度使的儿孙众多,楚郢回来之后不甚受到重视,令他非常惶恐。
两年后,楚郢和李意如依旧没有孩子,他便不顾李意如的反对,纳了两个媵妾。
同年,荆西节度使病亡,为了拉拢兵权在握的二叔楚粢,楚郢亲手把她送到上府。
他给她下了狠药,可未想到公主心性坚毅,中了药竟还保持着清醒,她狠言要令楚郢付出代价,两人的关系彻底破裂。
楚郢得了兵权再无顾忌,为免公主将他所为告知大魏,他一度想杀人灭口。可他深知,倾城之貌世间难得,留着她也许会有更大的用处。
于是他对外宣称公主病弱而亡,实际却将她困在水牢,唯有宴会之时才放她出来。
就这样过了好些年,直到吐蕃主掌实权的二皇子伊川来访,以吐蕃十年不称王为代价,带走了李意如。吐蕃对荆西俯首称臣,伊川也不再称皇子,改为荆西伊川将军。
可常年不见天日的囚禁,让她双目已眇,就连说话的能力也失去了。
伊川学习了汉话,并且每天都给她念一些时下流传的大魏诗集或者话本,以期佳人再言,可直到他从磕磕巴巴口舌打结到能说得一水儿流利的长安官话,她也不曾开口过。
这回从吐蕃往肃州去,正是因为收到了伊川的来信,他在肃州作战已一年有余,对李意如十分想念。战事顺利,他便派了贴身侍卫葛尔护送她过来。
她怎会不去?她做梦都想跨过玉门关。
虽说如今荆西叛乱,可这里仍是大魏的土地。
马车上的黑色番旗猎猎作响,葛尔指挥着车队折向东侧,天色越来越深了,团密的乌云欲催,风雪几乎迷得人眼睛也睁不开。
颠簸着行了两刻钟,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巴果掀开毡帘一角,马车周围没有了侍从,只于密集的风雪中看见前方有晃动的明黄灯影几盏。
她觉得奇怪,喊一声“葛尔”,小姑娘细碎的番语没有传得很远便湮没在夜雪中。
巴果转身对李意如说,“夫人,葛尔他们好像都去前面了,我去看看吧?”
李意如微微颔首。
一阵衣物摩挲的声响,是小姑娘在穿披袄,巴果穿戴妥当,往后一看,那纤弱的女子面色依然沉静,像月牙泉终年无波无澜的泉水。
独处他乡,又身在黑暗,不怪夫人难有笑颜。巴果心中一黯,将手中暖炉小心放入薄毯,掀开帘出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的风灯油芯烧到了尽头,“啪”地一声灭了,留下一缕青烟缓缓消散。
有人掀开了帘子进来了,他带进来一种陌生的气味,清冽如雪,也有些像龙泉府的橡果。
片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覆在了李意如的手上,他的手很暖,也有茧,轻轻摩挲着,有些惬意舒适。
大概是伊川赞布出城来接她了?除了他,葛尔不会让别的男人进到马车里来。李意如微笑,反握住那双手。
那男子手下一顿,胸中翻滚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唇角却勾起了嘲味十足的笑容,他只哼笑出声,眼前的人儿听了便面色皆白,急欲收手回去。
他紧紧地钳住她的手,冷笑道,“怎么,伊川握得,本王便握不得?珠珠,多年未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