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红杉树画廊位于小镇的中心城区,和皇后剧院仅仅隔着两条街道,是个热闹的街区所在,但只要推开画廊镶着黄铜把手的大门,里头总是顾客寥寥而安安静静的,仿佛时间一下子慢下许多,和外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对于店里售卖的画作和举办的展览,红杉树也只在画报或传单上宣传一二,从来不会大肆叫卖。笑话,这可是艺术,又不是在集市上卖菜!高雅的珍品就要有高雅的环境,安静的氛围才更好呢!
好比今天,从开店起只有一位客人上门。店主起初并不在意,开画廊就是这样的,客人在精不在多,只要能来上那么一位,做成一单买卖,就足够一间小小画廊嚼用一年半载了。
可那客人也是奇怪,在店里转悠了足有一个多钟头,这工夫,把所有画作看个遍都绰绰有余了,就是不走。这就由不得店主多打量他几眼,哼哼,脸倒是俊俏,只是身上的穿戴没啥名堂呢!
那先生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他扬了扬眉头,忽而一笑,伸手在口袋里摸索几下后又抽出,随后走向自己所在的登记台。走近了,才看清他摸出的是枚金币,此刻被他扭在手指间把玩转动,闪着诱人的金属亮光。
他把金币往桌上一放,整个人抵在桌面上,伸手朝边上随意地一点,说:“那幅画替我留两天,不管我会不会再来买,这就算是辛苦费了。”
瞧瞧!他刚才可什么都没说!这年头许多富人都穿着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得很哩!
店主几乎是本能地挂上了殷勤的笑脸,谦卑地确认道:“是左手起的第二幅吗,先生?”
那先生根本没仔细看,稍微抬了抬眼皮就敷衍着“嗯”了一声。这时候,大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响,那是又有客人登门了。站在登记台后没法一下子看见来的人是谁,但是听脚步声,倒像是位小姐。
那先生倒是往门口遥遥望了一眼,只一眼就快速地收回,站直了背身踱开几步,装作是在看隔壁墙上的油画。片刻之后,脚步声拐去了一边,他又慢慢踱回来,在原先的金币上又加了一块,一起往店主的方向推了推,低声道:“似乎是一位同样爱好艺术的小姐,希望我们有足够多的空间相互探讨,不要受到打扰。”
店主完全听懂了,他心领神会地收了钱:“当然,艺术就在于彼此探讨。”同时拿起桌上的书翻了开,两耳不闻窗外事地阅读起来。
雪伦来早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之久,是她对于今天的见面下意识地迫不及待了吗?她想在画廊里先转悠转悠,正好红杉树正在展出爱德华·兰茵的画作,他是首都崭露头角的新人物,许多报纸小报都用“标新立异”或“勇于突破”之类的字眼形容过他,她倒想看看是怎样的作品。
只是刚绕到画作前驻足,被饱满热烈的色彩冲撞了满眼,还来不及去仔细欣赏,就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为你的妙计喝彩,小姐。”
弗朗西斯看雪伦受惊似的往外跳开一步,倒也没有咄咄逼人地靠近,只是扬着眉梢假意关怀了一句:“我吓着您了吗,格林小姐?真对不起,我以为你的胆子可比这要大得多呢!”
雪伦懒得搭理他的阴阳怪气,抚着胸口镇定下来,又理了理微乱的裙摆,淡定地向他弯下脖子,微笑着点头致意道:“我以为您应该感谢我,我可是替您洗去了引诱学生的污名。至于胆大?不,那天晚宴上达莲娜的指控可真是吓坏我了。”
弗朗西斯看着她得体的微笑,愈发觉得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的火气,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语气没甚起伏地说:“您不胆大吗?那您一定也是聪明极了,得益于您巧妙的应对,吉尔小姐那天回来后发了一整晚的疯,搅得希曼庄园不得安宁,隔天就辞退了我。为了避风头,自己也灰头土脸地急匆匆跑去了乡下。”
难怪这几天没有达莲娜的消息,她还以为会等到一个虚情假意的当面的道歉呢。
雪伦在心里嘀咕着,又对弗朗西斯敷衍地一笑:“那真遗憾,祝您下次能找到诚实靠谱的雇主。说实话,凭你的技艺,再找份工作可一点儿也不难。”那意思,他丢了工作可不关自己的事。
弗朗西斯显然被她云淡风轻的姿态刺激到了,拧着眉头盯了她一眼。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压低了嗓门咬牙道:“格林小姐,您真会置身事外,到了让我吃惊的地步!你我都是当事人,咱们心知肚明,你对我可不是毫无动容的态度。”
反倒是雪伦很吃惊的样子,不怒反笑:“您在生气吗?为什么?我对您可一直是很客气的态度呀,格兰特先生。”
弗朗西斯深吸一口气:“你在玩弄我的感情?抛出一点模棱两可的话头引我上钩,见势不好又把我甩开?亏我还给你写了信......你就那么笃定我不是真心的?”
雪伦简直要被他口吻中逐渐渗出的不甘和受伤逗笑了,事实上她确实笑了一下,“错。是你和吉尔想要引我上钩,只不过我没给你这个机会罢了,你敢说你和吉尔没有暗中勾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