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猎场（四）

打奴赢了妖兽，第二日才会有肉包子吃。那岂不是？

小乞丐拿过包子，抵在鼻下闻，在辛香料的掩盖下细嗅出了一丝毕麟血肉的腥臭，原以为只是自己杀妖后过于敏感，潜意识抵触食荤腥。直到听到解释后，她不得不怀疑今天的包子是用毕麟的妖肉做馅。

呵，当时污蔑齐氏包子铺的一句戏言，不想竟成了真。怪不得老板与窦哥相熟，上午得罪了他，晚上就能将自己卖到渐猎场送死。小乞丐心下腹诽。

她放下包子，不再食用，也没有声张自己的推论。这里的打奴每日就靠烂菜叶子面糊为生，长此以往营养不良，肉包子是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和营养来源。为了活下来，积蓄体力对抗妖怪，想必他们即使得知是妖肉，在没吃出不妥前，也愿意骗自己咽下去。

那日从比斗场上活下来的另两位打奴没熬过两天，便在牢中去世了。回光返照之时，小乞丐急问他们关于所对抗妖怪的所有信息，从姓名、外貌特征、攻击方式以及死穴，尤其是这两位打奴如何诛杀妖怪，为自己赢得一口气的过程。

在两人咽气前的只言片语中，大家明白了对抗那两个妖物的要义——飞妖断翅、异兽打眼。

从此之后，牢里的打奴只要活着回来，必将与大家分享所对抗的妖怪信息，大家口口相传，竟然也拼凑出了一本无纸的《猎场诛妖录》。

*

五年来，小乞丐无数次如今天这样面无表情地吞咽着手中的包子。

自从打奴赢过妖怪的次数越来越多，肉包的奖励从一日变成了每日。为了生存，她生生抵御着身体反胃的本能，一口一口咽下妖怪肉。自从得知肉馅来源后，原本重盐重油调味下吃不出的肉味，变得越加清晰，时而酸，时而苦，当然也有甜的，却怎么也品不出美味，只是麻木的咀嚼着。

春去秋来，牢里的打奴已经换了一批新人。这五年，一直活下来的只有小乞丐和小鱼两个人。因为他们最年轻，也最谨慎，从不因战胜妖怪而自傲，日复一日刻苦练习着必杀技，在比斗场上也待时而动，死撑到看客为他们购置杀妖道具那一刻，再一击毙命。

其他打奴也有险胜的，但却始终无法常胜，有的死在了第一场比斗，有的死在了第二场，第三场······随着经验的积累，对于妖怪致命弱点的掌控，渐猎场的死亡率越来越低，但架不住大家伤痕累累，身体积弱难返，多数在养伤时身死命消。也有居功自傲的，为猎杀妖物的数量多而沾沾自喜，在比斗中变得大意起来，成为妖怪的口下亡魂。

随着活下来返场的打奴越来越多，渐猎场制定了新的规矩，那就是按照《千字文》给每个打奴排序，小鱼来得早，位于玄字头一，小乞丐位列月字十三号。每到开放日，渐猎场门口公示的水牌上一旦写有玄一，月十三的名号，追捧了五年的熟客便络绎不绝地买票观赛。显然他俩已经成为渐猎场的活招牌。

但相对应的，在比斗场上强者所要面对的妖怪只会更强。渐猎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猎到了一只猴形鬼脸的妖怪，赤鼻黑掌，青背白胸，头顶长有一根粗壮尖角，钢鞭般的尾巴上布满虎斑。能直立行走，欲要修炼成人形，其修为、攻击都非以往的小妖相比。

此等消息一经放出，所有人都期待着大妖登场。然而渐猎场的打奴之中，没有实力能与之相对抗的人。这妖怪出场的时间往后推了又推，吊足观众胃口招致骂声。渐猎场只好提前公告，将在六月初九这一天推出玄一和月十三两名打奴共同出战猴妖。

“十三，你有把握吗？”小鱼隔着铁栏，问对面牢房的小乞丐。

小乞丐在牢里资历混得久了，跟窦哥和看守们也能称兄道弟，凭着交情分得了一间单人牢房。又因她无名无姓，从前大家都不知道如何称呼，排序出来后，大家便就跟着看守们叫她月十三。

但她很讨厌这个名号，十三，死生。死死生生，生生死死，好似她在渐猎场无穷无尽的恶斗与苟活，人生苦陷在生死周旋的困境里。

“没有。”小乞丐冷冷回答，“连窦哥也不知道这猴妖的底细。”

“既然需要你我二人一起上场，想来必是很强的妖怪。”小鱼饶有性质地舔舔后齿，右脸断眉上的梭形伤疤尽显他的桀骜不驯。

小鱼跟她不一样，她在日渐的比斗中早已变得越发薄情冷血，看淡了他人生死，只有求人利己时才会作出百般奉承、做小伏低的姿态。小鱼却是性烈如火，即使知道她的谄媚是拿捏人的手段，却不屑学习，一股乖桀谬戾的土匪气越燃越旺。

这一冷一热看似判若水火，实则经过五年的相处，生出一种太极两仪般互补的默契，不用多说也只到对方在想什么。

“我预感不是很好，你不要掉以轻心。”小乞丐厉声嘱咐。

“啰嗦，知道了。”小鱼摆摆手。

？什么态度？

小乞丐怒眼瞪去，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他立马站得笔直，乖乖道好。

这才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