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前缘(十)
我的祖母和母亲也会发自内心承认我是一个加过冠的男子,而不是个该受他们控制的小孩子。”
“愿上天给您一个健康的儿子,您的父祖没有做过得罪于天的事,您的胸怀也宽广如大地,若上苍有知,他必将降福于您。”赵禹膝盖碰地的声音传出屏风,“皇后身上没有喜讯,您身边难其他女人也没有吗?”
刘彻压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不是我不想找,实在是皇后太难说话。太皇太后、馆陶公主全向着她,就连太后也劝我忍耐。惠帝、文帝和景帝在我这个年龄都当了父亲,只有我膝下空虚。”
赵禹陷入了忧虑,他也说不清人能活多久,毕竟惠帝二十三岁就撒手人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或许走得比惠帝更早,“那下一次祭祀顾城庙后,您是打算在馆陶公主那里落脚,还是在平阳公主家留宿?”
刘彻的声音沉着冷静,不容人有拒绝的可能,“是平阳公主家,她既然已经张开罗网等我跳进她布下的温柔阵,那我就借她搪塞宫里的女人,就是隆虑公主见不到我,可能会很伤心。”
说起自己的姊妹,刘彻声音低沉下去,“她和隆虑侯处不来,又不能像南宫公主那样改嫁,我听说前不久她小产了,几乎丧命。”
刘彻站了起来,他高大的影子落满屏风,屏风上堆翠的山林和仙坛挡住了他和阿娇,两个人隔着薄薄一层绢帛相对站着。画里他不知道,画外她是半个多余人。阿娇用指尖轻轻描绘神女窈窕的体态,布雨行云的神女不理会人间悲欢,依旧打算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阳台之下化作朝云行雨,离开她怅然若失的情人。
刘彻没有看到屏风外一从容一哀戚的两张面孔,还是那么从容不迫地说话,“我已经不再想和皇后谈关于生育的事情了,我明里暗里打探过很多人的口风,也派女医义姁拜访过隆虑公主,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那就是我和她的血缘太近了,不仅不会多子,还有可能生下有残疾的孩子。”
“《国语》说同姓不婚,恶不殖也;《左传》有言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我和皇后不是同姓,但我和她的父母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赵大人你不知道……隆虑公主产下的死胎……是个畸形。”刘彻声音一抖,“先帝娶薄姓女,生下一个女儿是哑巴。老天算是厚爱我,没让我和皇后生育,否则就是大汉的不幸。”
阿娇对着屏风里的刘彻轻轻说道:“我不这样想。”她声音抖得可怕,自己听起来都费劲,“让我生吧,赐我一个孩子,哪怕是个畸形!”
韩嫣怕她指甲挑破屏风,扫开她的手,“您是得生,汉代所有的太后都有一个皇帝儿子,您不能没有。‘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您有很高贵的出身,做了他的妻子,但您得承认,对男人来说衰老的正室就是不如娇媚的小妻。您比他大那么多,一旦年老色衰您以何自处?”
“生育这种事情我又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做到。”阿娇隐隐约约猜到问题的答案,“除非窦太后肯帮我,要是外祖母压不住他,我迟早要完。”
到这种危急时刻,阿娇反倒头脑清晰,“可是窦太后还有几年好活呢?我得罪了他,迟早要被他报复。”
韩嫣没忍住笑出声,“您忘了您对他有恩吗?而且他还喜欢您——”
“别和我说这种鬼话!就像你现在看到的,我和他同床异梦。”
韩嫣挑起眉头,“您听他说。”
屏风里赵禹接上话茬,“您的想法窦太后知情吗?”
刘彻沉默片刻,“她大约猜到了,她因为临江王和梁孝王的事情,一直不太喜欢我,也知道我和阿娇不太合适。”
刘彻说起妻子声音平稳,谈不上喜恶,“我的皇后是一个热情开朗的女子,说一句不怕您耻笑的话,如果她不是我的表姐,我和她可能有一个比现在正常得多的开始。我和她结婚的第一年临江王薨,第二年条候周亚夫绝食,第三年梁孝王生了热病。”刘彻忽然感到自己的软弱,他知道自己不和阿娇成婚,那么惨死的人可能就成了自己。
他对皇后谈得上迷恋,又说的上是厌恶,早晚都想见见她,但见到她又不全是高兴。在自己妻子面前他总是披着铠甲,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言不由衷的事。刘彻看见自己倾斜的影子,随着身的摆动而转动,就像自己,无助又无能。
赵禹宽慰皇帝,“皇后是一个直率坦诚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从不在您面前隐藏她的喜怒哀乐。她或许高傲得过了头,但她也是这世上绝大多男子梦寐以求的妻子。”
刘彻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她骄傲任性,反复无常,有一种奇妙的聪慧,似乎能感知到来自生活的危险。可惜她并不用功。到现在也没有养成专心的习惯,不愿意读哪怕一篇好文章。”
“您不能用您的标准去衡量她,您喜欢司马相如的《大人赋》,可实际上绝大数人连里面的字都认不全。您的爱好太浮夸华丽,她不喜欢绝不是她的错,说到底她是您的皇后,不是您的弄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