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有序(六)
明玉坐在榻上,窗外有细风吹过来,卷了些鬓边散落的发丝贴在她因傻眼而微张的唇上。“郑泉越,这郑世子爷,你说他喜欢我?苜蓿你是昨夜没睡好,还是被我传了病,这就烧糊涂了?”
苜蓿急得绞衣角,拉过桌边的方凳坐在明玉跟前:“那娘子您说,人不过是在咱们府上住了一夜,怎么又是做鲜花饼又是要替您熬小吊梨汤的,眼瞧着婢子和他要做的事儿是同一件,非得来抢这托盘来端……怪极了!他若是没点这种心思,算是我那些话本子白看了!”
尾音微停,门上便传来几声轻柔的叩门声,这力道与昨夜她二人听见的一样。
明玉心里明了,安抚着拍了拍苜蓿的手。“是郑世子?您稍等,我更个衣……”
“不碍事,在下有话想同阮小娘子说,你我隔着屏风帷帐说话便是。”
明玉应了声好,在苜蓿手上轻推了一把,半晌苜蓿才好不情愿地起了身去替郑泉越开了门。
屋外的步子的确只在屏风后头的茶案处停了下来。在听见有斟茶时碗托磕碰的清脆后,她才淡然开口:“方才听苜蓿说了,您去了趟厨房,是您也想煮一炉小吊梨汤?”
“阮小娘子,您这一个也字,是作什么意思?”
明玉隔着帷帐,往声音的方向瞥了一眼。“厨房的人不曾同你说吗?阿娘见我咳得厉害,亲自为我煮了碗小吊梨汤。只是白日里送过来时候我还睡着,这会儿醒了,就让苜蓿端去温一温。”
几句话毕,屏风后头再没回音了。郑泉越一双手缩在宽大的衣袖中,局促得连指缘抠地都有些发白吃痛。
明玉又等了半晌:“郑世子?”
郑泉越依然局促地哎了一声。他实在是不敢应她的话,怕自己没来由编了一堆话后,到头来连自己还需要用些什么理由去圆上都记不得。几番思索过后,才慢慢吐出一句:“看来咱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真是巧啊。”
“一码事归一码事。这件事儿,的确是巧,但应当也犯不着让世子爷亲自来我这院子里跑一趟。”
明玉在床榻上盘着腿,手肘撑在膝上,掌心托腮。“你我皆未有婚配,孤男寡女,你青天白日来我屋子里,又待了许久,我们阮家的家丁虽并不多,但谣言一向传得快,到时候整个京城都要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说不明的干系。若是世子爷只是来探病的,这人也到过了,那便请回吧,为你,也为我的清誉。”
未有婚配。
这四个字再一次强烈刺着郑泉越的脑海,先前郑夫人临走时对他的叮嘱像是再度在他耳畔浮起。郑家交代他的事情,他虽是极不情愿去做的,但若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往郑家漏,哪怕他如今是郑国公家的世子,未来他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太好过。
“我不只是来探病的。”
他硬着头皮,一咬牙,推着手深深行了个躬礼。“泉越有愧于阮小娘子。”
明玉又是呛咳了几声,笑得有些虚浮。“我知道,你是觉着昨夜的鲜花饼里掺了太多蜜,黏着喉咙,把我这将将爆发的病症勾了出来。但其实有没有你这甜饼,这病到时候了,该发作还得发作,与你没有干系,与我也没有关系。若是世子爷感到自责,实在是大可不必。”
苜蓿叠着手立在一旁,连连点头。“是呀,郑世子,我家娘子脾性最是宽和,就这点事儿怎么会与您计较?倒是您,您这样将我家娘子的事儿往心里面带,许是有些逾矩了吧。”
“苜蓿,不得无礼。”
郑泉越耳里听着这主仆二人一应一和的,心里的犹豫摇摇欲坠。他缓缓站直了身子,收回了推着揖的手,闷道:“叨扰阮小娘子,是我逾矩了。”
他轻轻放下这句话后,转身便往琼枝宇外头去了。苜蓿受到明玉示意,想跟上去送送他,却被他道谢婉拒。
苜蓿立在檐廊下,看着郑泉越彻底消失在她的目光之中后,才回了屋子,又将门闩好。
彼时明玉已经撑着身子坐在了桌边,盯着面前那碗小吊梨汤沉默不语。苜蓿靠过来,“娘子,这碗是婢子盯着厨房做的,绝对安全。”
明玉点点头,这才用瓷勺搅着里头的甜汤,仰头饮了下去。她将碗重新搁回到大漆木托盘上,“原先那碗呢?”
“食盒和碗留下来了,里头的汤水在瓷瓶里头灌了些,送去医馆了,剩余的已经处理干净了。只是医馆说……”
“说其实只是一碗平常的小吊梨汤,没有任何要害人的东西,是吧。”
苜蓿悠悠点着头。“不仅没有害人的东西,还有许多滋补气血的药材,列出来都是些顶名贵的呢!娘子,其实婢子一直都觉得您未免有些太过小心了,一直这样过日子,苜蓿都替您觉得累。”
明玉撑着脑袋,疲惫叹了口气。“累,至少意味着咱们眼下没有后顾之忧,意味着咱们至少还是活着的。平日里多谨慎一些总没错,为了阮家,也是为了咱们自己,累就累一些吧。”
许是她说话说得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