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猫娘阿梨
“花随玉指添春色,鸟逐金针长羽毛。”自古文人多情,从不吝啬于赞美艺术品般的刺绣,姑苏城内,闲窗影里,也从不缺那一双剪尺随身,号令乾坤齐万物的神仙妙手。前有吴国赵夫人,魏国针神薛灵芸,后有唐代逍遥女冠卢眉娘,都曾一艺成名,而到了这洪武年间,能负得起这一称号的便是那“妙相天真,针针入神”的神佛刺绣大家——裴妙佛。
据说这裴妙佛本是小户贫女,原名裴三娘,年幼丧父,和寡母相依为命,平日里靠从绣庄接些绣活谋生。裴三娘自小有佛缘,常去观音寺菩萨座下聆听教诲,许是受了菩萨点化,到得一十七岁,竟以一幅《绣水月观音大士像》名震江南。
据传此绣像妙净庄严,栩栩如生,就如菩萨亲临一般,凡人站在绣像之前,还能隐隐听到梵音。
知府大人治下获此宝物,不敢擅留,特意呈上京城以作贡品。中宫皇后得之颇赞此物,特招裴三娘入宫觐见,亲自为她取字“妙佛”,更赐下金银若干,裴妙佛一时风头无两。
好事成双,又过两年,裴妙佛红鸾星动,嫁与那京城豪富傅氏公子为妻,一时间,江南家家绣户女,教女当如裴三娘。
婚后起初几年,夫妻恩爱,家族庇护,更有御赐名声在前,天下画师、文人纷纷慕名结交。裴绣佛也不负众望,接连绣出书法、神佛绣像等多幅大作,广为称赞,天下绣门于神佛一道无人能出其右,奉其为“神针妙手”。
然而月满则亏,世事难料。又过几年燕王造反,天下大乱,傅家就此落魄。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新主即位,众人才发现,京城已无裴妙佛踪迹。
而那遥远的水乡梦里,姑苏城内,却迎回了一位女冠——素机子。
这素机子就是当年的裴三娘,身边只带了一位老仆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徒弟,她回到姑苏后置下拟草园,闭园不出,只在迎神赛会时命弟子献上绣品,其余世事一概不闻不问,就此沉寂下去。
所幸,名师出高徒,那小徒弟多年受她教导,年未及芨就以四扇屏风《徽宗瘦骨绣图》名扬绣门,人称“小慧纹”,姑苏城内“神针妙手”后继有人。
正当众人以为她也要像她师父一样搅动天下绣门风云时,传奇般的裴绣佛却突然去世了,只留下这羽翼未丰的雏鸟,闭门不出,守孝三年。
她还能再续裴妙佛传奇吗?
一个孤女能守得住这偌大的绣界名门吗?
无数双或贪婪或好奇的眼睛瞄向那小园紧闭的木门,暗暗猜测,这场传奇是落幕?还是延续?
直到半个月前传来小道消息,二月十九观音诞上,丧期刚过主持绣品供奉的“小慧纹”却突然晕倒,据说至今人事不省,药石无医。更令人琢磨不透的是,此次观音诞上菩萨竟不是身披裴家衣,而是临时改换留香园绣品!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耳朵都投向这绣门戏台,只待风云变幻,好戏开场。
而此时的绣线巷里,拟草园中,众人关注的焦点,却是于平静之中透着一丝古怪。
阿婵刚从天井里转入小佛堂,就看见那只猫儿端坐在马头娘娘的供桌之上,胖大的身躯小山一样堆在那里,把马头娘娘的画像挡了一大半。它四肢端庄的并着,毛绒绒的尾巴从身后规矩的围好搭在两个前爪之上,胸前雪白茂密的长毛衬得它威风凛凛,神情严肃,绿色的猫眼半敛着,一脸理直气壮。
一时间,那左右两边的香烛倒像是它的护法,香瓜佛手都成了供奉,好像它本来就应该坐在那里。
阿婵忍俊不禁,连忙放下手上的托盘,也顾不上关门,踮着脚双手向前把这个胖毛团举下来纳入怀中,就地坐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口中连念:“马头娘娘莫怪!马头娘娘莫怪!”看了一眼在怀中挣扎哼唧的毛团,点着它的鼻头小声恭敬道:“神猫也莫怪!”
妞妞可没感受到半分恭敬,它只感觉它的肚子又被摸了一把,连带着屁股和尾巴也被揉来揉去,正当它全神贯注的摆脱身上这双色手时,忽听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身上这双作怪的手立马停下,把它放在了一个草团上。
听到门外的动静,阿婵慌忙起身将神猫放下,状若无事的拿起托盘里新做的果子,准备更换桌上的供奉。脚步声还未进门,就听到那猫儿喵喵叫着迎了出去,一阵肉香传来,阿婵回头,瞧见那新来的侍猫娘左手端着一个白瓷小碗,右手肘弯夹着一个长葫芦形的毛团跨进门来。
缩如胖头猪,伸似一葫芦。
见已有人在此,那侍猫娘局促点头一笑,也顾不上说话,进门就朝右边的海棠小几走去。阿婵慢腾腾的换着供奉,心不在焉地也不敢搭话,余光瞥着这一人一猫,只见那侍猫娘将那个白瓷小碗放到了木几上,碗里有个孩童拳头大小冒着热气的丸子,泛着绿光,香喷喷的,碗底有浅浅一层水,那猫儿顺着她的手溜到桌上,急不可耐的低头就着碗吃了起来。
那肉香转着弯儿钻到阿婵鼻子里,刚吃完早饭的她也觉得有点馋,可想起这一人一猫神神鬼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