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

幻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看到老房子的那一刻，溪吟傻眼了，真真是凄风、苦雨、天昏、地暗，她“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他们是傍晚到村里的，那时正下着瓢泼大雨，老房子的大门前的草已经及腰，拨开草丛走到门前，脚下是一堆被雨打湿的烂泥。打开吱呀响的大门，是一个小院子，再向里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桌子上是厚厚的一层灰。

房子是用红砖和水泥砌的，连墙都没刷，墙壁是水泥，地板是水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水泥……

第一天晚上，溪吟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就要去学校报道了，学校是爸爸妈妈在上海已经联系好的，打电话问了老家的许多亲戚，他们全都推荐一所全封闭寄宿式学校——丰华中学，据说这已经是老家环境最好的私立寄宿学校。

学校距离村里还是很远的，溪吟要做一个小时公交车，一星期可以回家一次。

开学的前半个月，溪吟都一直在哭，她每天都想爸爸妈妈，每天都以泪洗面。上课了，她就看着黑板无声地掉眼泪，下课后，她就趴在桌子上继续哭。

课本上的知识都已经在上海学过，英语更是从“如何写ABCD”开始教起，溪吟放下心来，哭得更专心了。

回老家之前没有人告诉她，原来自己洗衣服这么累，原来学校的饭可以这么难吃，原来宿舍的环境这么差。围墙上装着高高的电网，溪吟开始以为是防小偷的，后来才知道是防学生的——防止学生偷偷跑出去。

宿舍楼的环境非常糟糕，目光所及之处也都是水泥，楼中间还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溪吟看见那条缝里有蛇蜕下的皮和死掉的蝙蝠。

宿舍楼每层有二十个宿舍，每个宿舍住八个人，一层只有一个水房，一个厕所，水房里三个水龙头。溪吟住最高层：五层，下面的楼层用水时，五楼的水就供不上。同学们为了洗衣服，常常中午不吃饭，冲回寝室抢水龙头接水。

有时衣服洗不完，又要躲过宿管的检查，她只能凌晨四点起来洗衣服，然后再睡一个回笼觉。

她们的学校里只有一个商店，里面只卖水、文具、和各式各样的方便面、干脆面。初中三年，溪吟已经尝遍各种口味的干脆面，比较猎奇的有巧克力味、雪花味、蛋糕味。从前爸爸妈妈不让吃的垃圾食品，现在几乎成为了她的主食。

哭了半个月后，溪吟终于能忍住不哭了。

上海的六年级在初中部，老家的六年级在小学，初中从七年级开始。因此班级里的同学也是刚认识，处在相互了解的阶段。

同学们看她不再哭，也慢慢地和她说话聊天，结果刚认识一个新同学：婷婷，她们就吵架了。

婷婷先是很神秘地问她有没有吃过肯德基，溪吟点头，妈妈的店附近就有一家。婷婷说自己也吃过，就在学校附近的街上。

怎么可能呢？回老家之前妈妈还给她搜过，老家只有一家肯德基，在很远的县城里，乡镇一家都没有。

难道这是新开的？

这时婷婷开始描述肯德基的汉堡包究竟有多好吃，还让同学们都去尝尝。

“可千万别走错店啦，店名是必麦肯！”

溪吟了然，原来婷婷把所有的汉堡店、炸鸡店都当作肯德基了，于是耐心地和她解释。

婷婷坚决表示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炸鸡店、汉堡店就是都叫肯德基，然后和溪吟当场绝交。

绝交就绝交，这种听不进别人话的同学有什么可留恋的？溪吟一点都不伤心。

第一次听到留守儿童这个词是在一节自习课上。

当时溪吟正在课桌肚里偷偷看《傲慢与偏见》，在丰华中学，除课本以外的所有书都是禁书。

看得正着迷，一行穿白衬衫的人走进了教室，为首的那人手里拿着文件夹和黑笔。

“留守儿童站起来一下。”有同学站起来了，溪吟还呆呆地坐着。

班主任在一旁补充：“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的就是留守儿童。”

溪吟站了起来，原来，她现在是留守儿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