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umn thirty three
疏漏的空隙溜进墙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肆意生长。
去他妈的吸血鬼。一个女人的声音几乎将我吓到跳起来,慌忙抬起头,獠牙不自觉露出嘴唇,这算是怎么回事?
女人,或者说女孩,整张脸被紫色的头发包裹起来,一边耳朵钻出发缝,假钻耳钉在耳廓上暗淡无光。发顶露出些长短不一的黑色,像麦田里的杂草,被人嫌弃又一无是处的。
由此可看这头发是染的,我在心里断定,而且染的很不好,发尾还是不羁的紫色,头顶却已经遮不住这张肆意潇洒的青春假面了。
女孩的黑色短背心完全被汗水浸湿,她没穿内衣,因此身体的轮廓完全暴露出来,骨瘦如柴的程度堪比一只僵尸。
苍白的胳膊,一条无力地垂下来,像刚安上不久,还未适应身体的假肢,还有一只手紧紧捂着肚子,拇指上带着硕大无比的骷髅头戒指,干枯的手指,几乎完全无法承受戒指的重量,骷髅头一直往下掉,似乎打定主意要将死亡砸在她脚背上。
该死的吸血鬼。女孩又咒骂一句,声音比起先前无力虚弱很多。她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面上,垂着紫毛的脑袋深深埋进透明皮肤下突起的膝盖骨里。
我能很清晰地听到砖头墙和水泥缝里扎出来的沙子刺破皮肤,留下擦伤的声音,皮肤呜咽地啜泣着,女孩的肩胛骨一耸一耸,像只还没起飞,就被硬生生掰断翅膀的蝴蝶。
吸血鬼。我松一口气,知道她不是在说我,又猛然轻轻倒吸一口气。
吸血鬼,人们过去常把孩子称为吸血鬼。
准确一点来说,是把那些差点出生的孩子称为吸血鬼。
让她们流血吧!无数不怀好意的男人高举反对标语,将蜷缩在子宫里婴儿的标志贴上肥胖的肚子,趾高气扬走上大街游行。让她们流血吧,堕胎骚乱时期的男人们如是说,这样他们就能打着维护女性权益的名号,不为一时之欢付出代价。
我应该回过头,蹲下来安慰她,说些鼓励的话。困难总会过去,幸福终将来临,这只是一件小事,不会决定你的一生,未来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你不要放弃。
可我不会这么做,因为贫民窟是不存在“帮助”这个词的,日子已经足够狼狈,只有维持表面的坚强才会使生命显得光鲜,接受帮助才意味着示弱,意味着屈服,意味着妥协。
我不能剥夺她最后光鲜的权利。
再往前走,安娜那件标志性的粉格子衬衣大剌剌的,用两个架子夹在横穿狭窄道路的晾衣绳上,时而随风飘扬,时而低低垂下,时刻准备着抚摸每一位路过行人的脸孔。
终于到了,心里居然升腾起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刚才走过的小路是万里长征,而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望见归属的尽头。恨不得立刻敲开家门,扑进妈妈怀里,这可怕的错觉。
双手不自觉就插进口袋,手指蜷缩又展开,不住翻找着什么,就像放学回家的孩子,进家门之前总要将外套掏空又翻转过来,仔细闻一闻里面有没有垃圾食品的味道,又是否剩下饼干的残渣或者饮料的外包装袋,母亲们在这方面总是分外警觉英明。
如果没有,那么自然万事大吉,如果有,就要赶紧拉开书包拉链,翻箱倒柜找驱蚊露,对准身上乱喷一气。
有什么驱蚊露,能掩盖我是个吸血鬼的事实?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将一直逃避的事实全都咽进肚子里,肺部用力挤出空气,将内部抽成真空,好腾出地方盛放不该出现在此时的情绪。
我将安娜的衬衣解下来,搭在臂弯里,云层已经压在头顶,很快就要下雨,她从来不是个细心的人,如果不打理好这一切,明天她就只能穿湿衣服。穿过挂满中间渍了块黄的白色被单,顶着挂在头顶的女士内衣伸出手,后脚跟紧张到互相蹭了蹭。
“叩叩叩”
我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