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
衡量时间的春秋去去来来,故人的命星也逐渐凋零,许多年前上一任王母曾同我说过,神生漫长,能一路同行之人寥寥无几,璟早早逝去,清水镇的旧人们也都無了音信。已记不清是几时,玄鸟飞临举国大丧,我才知道玱玹也故去了,他一生陷于权柄,却也缔造了一个崭新的大荒,我看着他送与我的若木花,终是生离死别都未能再见,这条路只剩我孤单一人踟蹰前行。
我找了个临近皓翎水边的小镇子,这地方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日日都有新鲜的热闹可看。我重新开了一家医馆,在院子里栽了棵桃花树,每日为了左邻右舍的头疼脑热奔波,又不知过了多久,一日我在街边晒太阳,隔壁的小兔子精跑来,张嘴就叫我老妪,我对着狌狌镜照了一照,才发现自己也已韶华不复。我把那镜子移到窗边,每日闲来没事便对着镜子梳头,无趣的时候数数自己的白发打发时间,看着自己慢慢衰败的容颜,我突然有些害怕,或许哪一日我便会身归混沌,可是没人告诉过我混沌究竟是何种模样,万一那地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我恐怕会死不如生。正这样想着,一阵冷风吹的我打了个寒颤,我才发现这窗柩被风吹开,屋外竟在下雪,在此落脚这些年,我还从未见过此地下雪,飘洒的雪花覆盖在瓣瓣桃花上,颇有些冰玉压红云的意味,我抬手拿起桌上的狌狌镜想记下此刻,一片雪花悠然落在镜上,不过顷刻便融化成水,滴落在我指尖,雪水清冷,恰似故人的衣角,我已经很多年未曾想起相柳,这一瞬间我突然发觉,我好像要忘了他的样子。我就这样站在窗边,捧着那镜子,隔壁的小兔子精们裹得严严实实,跑来檐下打雪仗,不知是那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滚了个雪球砸在我头上,那为首的小兔崽子跑来道歉,作了个揖抬头心虚的看着我,突然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很痛吗,这样一个小雪球就把你砸哭了?”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擦了擦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哭了。
那日之后,我关了店门,挑挑拣拣跟了我许多年的旧物,拿着诊金雇了辆车,起行去玉山。玉山的新王母待我还算客气,许是看我大限将至,召人给我收拾了桃林边一间小屋子,让我先暂住几日。獙君和烈阳也已经上了年纪,每天就喜欢待在瑶池边上晒太阳,我有时候蹭他们的藤椅,和他们一起聊故人故事。终于过了半旬,王母抽身来见我,问我来玉山何事。我向来喜欢直来直去,便从怀中掏出狌狌镜递给她。
“玉山藏了大荒许多宝贝,劳烦王母看看这狌狌镜,可有法宝能复原其中回忆?”她似乎是觉得我寿数将尽,来到玉山所求不是续命便应该是驻颜,听到我提起这镜子,她一脸不解。
“这镜中究竟记载了何事,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不过是故人旧颜,许多年没见了,突然想起来。”
“你既然曾拜在王母座下,便该知道玉山不涉红尘事,若是有事相托,自然也要有所付出。”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你且找找你那宝库,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东西。”
“玉山的代价,可不是随随便便便能交换,只为了这镜子?”
“你放心,我这人不赖账。”我做出一副潇洒派头笑着看她,想着如今除了这一条命,我这浑身上下恐怕也凑不出什么好东西,横竖是要死了,倒不如死个明白。
又过了几日,王母差人拿着镜子找我,说是寻遍了玉山宝库,也不见能复原狌狌镜的宝物,她觉得有些抱歉,赔了我一壶玉山好酒,劝我尽早下山。我揣起镜子,拎着佳酿,跑去獙君住处,想着离开之前再和他们见最后一面。谁知他俩酒量竟然都不怎样,几杯下肚烈阳就醉的不省人事,我和獙君推杯换盏,他几乎从我小时候回忆到我昨天拔了他几根毛,看他抱着酒杯涕泪横流的样子,我突然生出几分别样的趣味,掏出怀里的镜子想要记下此刻,没想到他见了这镜子反而哭的更凶,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叨着情深如此,我看他实在是醉的不行,便费劲扛起他想抱他回屋。许是我穿了一身白衣,头发也白的七七八八,他竟然冲着我喊了一句柳兄,我想着他何时同相柳称兄道弟,谁知他扶着我的肩膀,又念叨了一句“柳兄你放心,那件事我替你守着秘密,至今也未曾告诉小夭。”
我借着月光看他,他哭的涕泗横流,拍着胸脯说让相柳放心,我看着看着,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真的没告诉她吗?”
他挣开了我的手,一个趔趄倒在桃树边上,抬起红眼眶看着“相柳”,良久慢吞吞的说“你放心,我虽然不是很瞧得上你这个人的身份,但是我也敬你是条汉子,东西我送去了,该说的一字不差,不该说的……只字未提。”我看着他诚恳的样子,象征的笑了一笑,揣着镜子回了我的屋子。
獙君这些年虽然也七七八八送了我些东西,但是不难猜到他说的那件东西是什么,我打开包袱拿出了那个笑娃娃,许是年头有些久了,它看起来也有了年岁的痕迹,我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不太开心,每每入梦满目皆是血色,那时璟用了许多法子哄我,却只有这娃娃能偶尔博我一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