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妙璞
时位于汴京外城西南城门顺天门以西外大街北侧,与琼林苑遥遥相对的行宫御园——金明池,本是后周时期世宗仿照西汉武帝的昆明池而建的专用以操练校阅水军以备南征的人工凿池,后随着后周王朝的覆亡,此池也因疏于修浚清污,以致的瘀滞枯涸而为废弃。
本朝开宝九年,太宗时发民伕三万重新凿建其废池,清挖出前代淤积之物,引渡以金河水注灌之,并在原有基础上向外疏扩三十步,使其池塘水面更加浩瀚辽阔。
竣完以后,太宗再令造楼船百余艘,选卒八百千,别立一军,号以‘神卫虎翼水军’,又名‘水虎翼’,置营池侧,按试战棹,习战池中……
并依此改其名为讲武池。
又因其内池水引自金水河,因而得名金明池。
而至于其复凿意图,太宗曾在金明池竣成之初,临幸观阅水虎翼战阵演练时,顾谓侍臣曰:“兵棹,南方之事也,今既平定,固不复用,但时习之,示不忘武功耳。”。
而之后业随着国朝承平日久,又依从统治者喜好,多方修葺改造过的讲武池,其间水虎翼习练水战的场地渐为统治者喜好的池阁楼苑所挤占,其战船也为毁拆改造成方便统治者泛舟游玩的鱼龙状游船——
那“不忘水战”的意图,一随时间推移,为“与民同乐”的娱乐目的而渐次取代,讲武池也即递嬗演变为驾幸推恩、龙舟水戏、嬉耍消遣的金明池。
成帝赵劼龆年即位,至待弱冠亲政后,也曾多次倚借母舅殿前都指挥使苏保勋之力,欲使金明池能再次恢复其原本的军事功能,也不过是炊沙作饭罢了。
不然,倒也不算是完全的劳而无功。
至少,临幸观习的那两日,目之所及,耳之所闻,不似劳而无功。
其它暂且不说,只说成帝赵劼这许多年的劳心费力之举,并未能阻止金明池递嬗为商业娱乐场所的步伐。
是以,从顺天门外铺向金明池的大道旁,两堤岸,诗人笔下轻云淡日,烟柳铺堤的清寂景色,都为摊铺林立,游人如蚁的熙闹景象所替代。
而那池苑以内,更是酒家鳞萃比栉、铺摊星罗棋布、市场争相竞设,更以彩色帷幕交错连接着,帷幕以内铺设铺陈着各式珍玉、奇玩、布帛、饮食、茶酒、器物、关扑等等等等,简直无所不有,无所不备。其间游人赏客,更是逐队成群,骈肩累迹……俨如微缩的汴京城一般。
申戌虽在朝廷赐宴新科进士时来过此处,然那时因着皇帝驾幸,周遭的闲杂人等皆已回避起来,因之也并未见到如同今日这般喧阗热闹的景象。即便再是性情稳厚,毕竟还是少年心性,无可避免地为此所吸引着,好奇地纵目四处打量观望。
沈淙忖其在他们身边只怕有所顾忌,放不开,便就让他自己去游逛。
申戌想的却是自身的存在只怕会搅扰到小沈师兄、小谢师姊两人倾谈叙话,就即慨然应从,告离走开了。
却也并未走得太远,只隔着十余步的样子。只在这拥塞蜂拥的人群中,三五步也像是咫尺天涯,望而不能及,若再为挨挤簇拥一下,只怕人就已看不见了。
沈淙为其安危所计,又让秦检暗里看护着,他们这里有振缨便已足够。
于此安排,谢妩自无任何异议。
观望到此节的她,只是在想着在这样‘明有振缨,暗有秦检。’的局势下,倒也无几人真能危及到九郎性命。想及此,自他们相见以来,她一直悬着从未放下的心,方才有所宽释。她在此时无意识伸出手去,随意拣起那条指尖恰能触碰到的朱索——
因着这几近填街塞巷式的观客游人,他们便是想快也快不起来,与其心焦干急,倒不如放下来心,安闲地游逛赏玩。
而此时他们正为人群挨挤簇拥到骈列着的,买卖簪钗环佩等饰物的摊铺前,她一眼望去,并无倾心属意之物,便只是看着白微一边颇有兴致地拣试戴插,一边呶着嘴嫌怨振缨呆头呆脑,笨手笨脚。振缨也毫不在意,只挠着脑袋嘿嘿地笑——
望着这样的他们,她不知为何,竟有几分难言的羡慕。
有振缨尽职尽责地充当镜鉴之用,一时也不用她的品评意见,便就移步至一边,身侧的摊铺摆陈着的——虽离端午时节还有段时日,好些摊铺却都已摆满了应时节物,诸如粽子、水团、百索、艾花、白团、香糖果子之类。
她从此处拿的朱索,正是用以避鬼邪,去病瘟的‘长命缕’。
那是一块浮雕勾云纹沁色琮形玉勒(异体字)与一颗柏子玛瑙白色圆形珠石,经由五色彩线串连而成的朱索。
谢妩拿在手中细细抚玩时,秀目中忽而现出一点异彩,指着那颗柏子玛瑙石的柏枝纹,道,“九郎你看,这上面的纹理,是不是很像一个字?”。
沈淙凑目一看,心中将那扭结缠绕着的纹路,与字体笔画一一去对应,那还果真是个,“‘瑞’字?”。
谢妩也已看出了,即时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