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熟为荒
纵然不知是冥冥中的安排,还是无意中的有意,之于今日之事所应做的决断,方在他幼时,就将那‘答案’——《地藏本愿经》,由自持戒修身的六师兄葛沽,送到了他面前。
那是他最早,也是唯一闻听念诵过的经本。
也是因他那明发不寐之症,夜半难睡,不意为一线入户月色,牵引着,迈出斋舍,来至院外,竟还有一处亮着灯,那一扇似是向他敞开的门户,正是六师兄的明心斋。
他几乎未曾思索,就即举步慢慢走向那处,待至走近,方闻低低念诵声,心知不该如此,却也如何都无法提起脚步离开。
自然,他也不敢进去惊扰师兄清修,就只背靠着明心斋门口,抱膝坐到地上,屏住呼吸,静静谛听。
安谧清幽的夜色之中,那弛然悠缓的梵语纶音,清馨一如自花簇锦攒的牛溪山吹拂来的融融春风,清越一如从云缠雾绕的隐屏峰流淌下的潺潺山泉,不久便将他带入深沉的梦乡。
那日他是在六师兄的明心斋醒过来的,六师兄以他那从来未有改变的,温郁一如三春之色的言语神色,与他说,明心斋,无论何时,都会朝他敞开。
那之后,他在牛溪塾小住时,便时常会去明心斋,听六师兄讲读佛本,念诵经文,但细细想来,也不知有意无意,从来,也只有那一经而已。
许是习惯使然,亦或是自拔的本能使然,不在牛溪塾时,他也会去抄诵经本,只,只祖翁似是不喜。这些佛偈经文,便就永远地停留在了记忆之中,这回再为那暮课钟声而勾唤了起来。
既然答案就摆陈在他眼前,他也就并无不照做的道理,只是,他是能替自己做决断,可却能替他人做决断么——
方在这时,闻听阿妩之言,也不知是这近似剖白的直言倾吐,还是那轻颊之侧流动的恬然笑容,让他胸中郁结的块垒得以渐渐消除,默念的语声之中也连带着松缓起来,“将由抽象转化为具象,而推及之,身边具存的每一个体。”。
于清浅沉吟之间,又将“每一个体”念得一遍,再一遍,随着这两遍无意识的念诵,也即打消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犹疑,若使翁伯在世,大约也会同意他这样做的。
至少,他们是这么教导自己的。
块垒既消,犹疑既释,再对上那双隐伏着淡淡忧戚的弯弯月牙眼,就在目光交错的刹那,他竟是禁不住微微侧歪了头,一如昨夜回来天清寺路上的阿妩那样,又再绽出他即时能做出的最大笑意,那应当是阿妩会觉得好看而会生出欢喜的模样罢?
却又好像不是,眼望着那眼里情绪由原本的忧戚瞬时转化为错愕,心中即时就有些后悔,只怕是为他吓到了,却又在这时,发现了比之此事更为重要之事——
为何会有人,无论那两颗瞳珠转到眼眶的任何部位,都是那样的俏媚灵动,即便是上翻消失,只余下纯净得发蓝的眼白——
沈淙为这发现而略略震惊地张大了眼,让谢妩想到那小猞猁初生将即睁眼时,直直盯着她看的样子,一时觉得有趣,好奇地又再看了一忽,哧地笑问道,“你在看什么?”。
沈淙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地收回目光,视线转而移向那棵银杏树,最终聚焦在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上,方故作镇定的口吻道,“没什么”。
“那是怎了?”
谢妩看其面颊颈项都泛着浅淡的粉色,一如昨日黄昏时分霞光边缘的颜色,也是不由有些好笑,无意识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耳垂,这微微的灼烫触感,令她瞬时回过神来,却也无法即时收回,便就借着这动势,以手中锦帕隔挡着,反手在他额上稍稍一触,“是那箭伤缘故的么?怎会这般烫?”。
“大略是”沈淙即时一僵,略地侧过眼,讷讷含糊了一句,又怕她为此担忧,又道,“不妨事的,已换过药了。”。
谢妩轻轻应了一声。
二人站立在银杏树下,静静聆听着寺中佛号。
如此缄默了少倾,谢妩又再开口问,“可还有什么想跟我说么?”。
沈淙神色蓦然一顿,方怔了一刻,方缓而慢地摇了摇头。
过去半晌,又略略张了张口,却又没有出声。
谢妩显然是注意到了,轻声问,“怎么了?”。
“只是有些好奇——”
谢妩的神色也随那声色转即好奇,略带期待的目光望向那人,却又再不闻下文了,直到她眼中情绪又多了一层清浅急色,才听到他微叹了口气道,“我们回去吧。”言罢,便就举步向前走了几步,她仍是停在原地,并未有所动作,对上他发觉以后回看过来的问询目光,仍以并不掩饰的近乎固执的期待疑惑目光相对。
不知为何,他于此竟是极浅地一笑,就像一叶落红轻轻划过,而后缓缓回身,抬步走向她,慢慢站定,并不直视她,而是目色微垂,温浅的声色一似自语,“只是有些好奇,之于”略微顿语,似是在找寻合适的措辞,“之于,这些事,这些人,阿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