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而不朽
往枕下放一包蜜饯,“待你先生来了吃”。
再后来伯父辞世,依着遗愿,转日便即落葬。
葬讫,待他回首时,却不见先生身影。
寻见先生时,是在一处果脯铺子。
“你这里最甜的是什么?”
“怎么是苦的?”
“你这果脯怎都是苦的?”
“哪来的疯汉别坏了我生意!”
沈淙扶住为伙计推扯出铺子险些摔倒的先生,将他从伯父枕下移藏到身上的蜜饯递给先生,先生接了,却没有吃,只是回身抱住了他,说:“复郎,以后就剩我们爷俩了。”。
不过转瞬又再松开了,“不然,却还有那个薄情寡义的父亲——”。
是了,伯父不愿他还未成年便即没了任何依靠,临终之际连发七函请回了他的父亲——
“那人便是你父亲了,伯父走后你要与他好好相处——”
“侄儿无有父亲”
“我不是要你立时释然于他这么多年的缺席与失责,只是不想让你于无力的怨恨之中迷失了自己的心。”
“复郎你要记住,仁爱比之怨恨,宽恕比之惩罚——要更具力量。”
“以爱照见的是爱,以恨照见的也只有恨。”
还有郑姨娘,并其二弟沈言,现在该称为沈潍了。
父亲终是接受了这个他奋力想要逃开的家,依沈氏“五行相生”的传统为其幼子改了名,就连表字也随了他泽川的表字,唤作泽言。
诚如伯父所言,父亲与姨娘都待他很好,其弟沈潍更是唯他是从,先生不免吃味,时时将“有了父亲,忘了先生。”一类话放在口边“点”他。
更为甚者,“你那便宜阿爷对你好么?沈家那小子可还听你的话?”“先生,我也是沈家的。”“不,你是我谢家的。”“你宁愿称那个薄情寡义的老小子阿爷,都不愿叫我阿爷——”“那我只能叫谢家阿爷”“把谢家去掉”“于礼不符,先生。”“礼礼,跟你伯父一样,就知道礼——”
对话至此处,便就进行不下去了。
纳嗣一事先生已不知在他面前提了多少回——
其实,他们都知道,且不说是父亲如今还在,便是从前父亲不在时,此事也绝无可能。
如先生所言,还不若招他为婿更为可能。
如此,阿妩才将会开口说话时,先生便就一半戏言、一半认真地为他们二人说下了亲事。
更因此事,阿妩的兄长再不愿认先生这叔父了。
阿妩从小便道,她将来是要成为沈家妇的,还总是不忘问他,“九郎九哥,你何时娶阿妩?”。他生在重九,因之以“九郎”为小字。也亏得是阿妩,才能想出这般“奇特”的称呼。
而他唯以缄默对。
唯有缄默。
后来阿妩长大了,不再说了,也不再问了,甚至于一人回了京。
直到去岁重阳,再收到阿妩给他的生辰贺帖,贺帖之上是熟悉的簪花小楷,是那首《春日宴》,“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郎君千岁,三愿”他明显地看到此处行气忽地断裂,笔锋明显一滞,而后仍是那句,“郎君千岁”。
贺帖是他的贴身侍女白微亲自送来的。“她还好么?”他问。
“小娘子随帖带了一句话,沈公子要听么?”
“什么话?你请说来。”
白微学那口吻道,“九郎九哥,你何时娶阿妩?”。
“我——”
白微忽地噗嗤一笑,“玩笑而已,看你吓成什么样子。”他恍悟,还是阿妩的话,“再若相见,你是朝中公卿,而我,便是一国之母了。”“那时我再问话,九郎还会缄默以对么?”
他忽而明白过来——
去岁楚王趁荥阳三县受洪水影响民众苦疲,军卒缺粮之际,率两万楚军进犯荥阳、临漳二郡。却不想楚王将及离开王城,楚国北边的劲敌越国,自伏水河誓师以后,一只劲旅直捣黄龙——楚王城临潢府。楚王呼成只得搬师回救王城,却不想为早有所备的越军伏击,只得带残部往东北逃去,藏到深山老林去了。
楚王城临潢府因之陷落,楚君臣也一跃变身成越臣,越王还且觉得功业彪炳,转而登坛祭天成了越帝。成国本来只作壁上观便是,却不想有人于越帝道,逃入深山老林的老楚王呼成已为成国君臣引为座上宾,还且承诺要为其打回王城。越帝一听,登时大怒,他本还要与成国约为兄弟之盟的,却不想成国君臣如此不识抬举,遂将能拿得出手的铁骑全让得力大将缀罕带了出去,势要给成国君臣以深刻教训。
成军也唯有应战,虽胜却也损伤惨重,他的外翁,纵横疆场四十七年的靖安统帅林靖殁在了这场战事上,越国以后便也再无顾忌。
而外翁去后,接任者便是阿妩的兄长。
致中兄长拜帅,皇帝为笼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