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争
崔文恪揣着步摇,大步跨进了海棠院。
平常早已灯火通明的正院,此时却黑灯瞎火,十分安静。
崔文恪微微蹙了蹙眉,往里又走了几步,见李嬷嬷候在门外,便开口问道:“怎么还不掌灯?你们少奶奶呢?”
李嬷嬷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少奶奶在里头,没让掌灯。”
天色太暗,崔文恪瞧不见李嬷嬷的神色,闻言还以为谢芳华在里头睡着了,不禁轻笑一声,吩咐道:“让人掌灯吧,我进去看看。”
崔文恪撩起帘子进了屋,室内光线昏暗,隐约能瞧见临窗的炕榻上似乎有一个坐着的人影轮廓,他试探着叫了一声,“芳华?”
人影没有动弹,也没有应声。
李嬷嬷进来点了灯,室内瞬间亮堂起来,见谢芳华依旧维持着自己出去前的模样,连忙上去摸了摸她的手,入手的冰凉之意让她惊呼出声,眼里盛满了心疼,“少奶奶,有什么事儿您跟五少爷好好说,可千万跟自己过不去,瞧瞧这手都凉成什么样儿了!老奴这就去给您拿手炉……”
说完便急匆匆地奔出去,一迭声吩咐丫头们端炭盆拿手炉。
谢芳华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看向崔文恪。
“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也不说话?”崔文恪略作迟疑,走过去想去拉她的手。
不料谢芳华却触电一般甩开了手,“别碰我!”
她脸上的嫌弃之意太明显,崔文恪想装看不到都不行,“你这是怎么了?”
谢芳华轻笑一声,恢复了平静,抬眼问道:“金珠和金钏呢?你既然收用了,不让她们过来给我敬杯茶吗?”
崔文恪闻言眼脸上带了几分慌乱,“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她们,是不是听下人们瞎说了什么……”
谢芳华依旧不温不火,一字一顿道:“哦?瞎说?你指的是什么?是你收用丫头是假还是说收用的不是金珠和金钏?”
她这异常平静的语气比大嚷大叫还让崔文恪难受,他宁愿谢芳华气急败坏地跟他吵跟他闹,也不愿意她用这种淡漠的表情和语气跟他说话,就仿佛讨论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崔文恪眼神闪躲,“我…那天晚上喝醉了……”
这个时候,一切解释都显得十分苍白。
谢芳华哦了一声,“喝醉了?这么说来,是酒的错?”
老天真是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在她下定决心和崔文恪好好过日子,规规矩矩做一个贤妻良母时,却发现他和别的女人滚到了床上,而且还不止一个!这真让人恶心透顶!可笑的是她在今日之前还在想过要为他生一个孩子!
她抬眼看着崔文恪,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崔文恪,否则在知道他和别人滚了床单以后,她的心里没有嫉妒,没有伤心,有的只是恶心反胃,和一切皆在意料之中平静之感。
崔文恪看着谢芳华的脸色,略带讨好地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抬她们两个做姨娘,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咱们还跟以前一样……”
“不。”谢芳华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已经收用了,那就该大大方方的抬作姨娘,不用藏着掖着。”
崔文恪嘴唇动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李嬷嬷让人端了炭盆进来,将一个红铜手炉塞到谢芳华手里,又去衣柜里找了一件狐裘盖在她的腿上,替她暖着腿脚。
“嬷嬷,让人把西边那两间耳房收拾出来,给金珠和金钏住吧,顺便再找人去把这事儿给大太太禀告一声。”谢芳华冲李嬷嬷交代道。
李嬷嬷愣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少奶奶这是……”
谢芳华没有看她,只挥了挥手,“不用多问,按我说的去做。”
李嬷嬷应了一声,忐忑不安地出去了。
谢芳华看了看更漏,冲崔文恪道:“时辰不早了,五少爷赶紧去金珠或者金钏那歇着吧,毕竟刚抬了姨娘,跟洞房花烛也差不了什么,五少爷可别让两位姨娘寒了心。”
崔文恪听她叫自己五少爷而非往日的恪郎,心里更难受了,“不,芳华,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谢芳华垂了眼皮,摩挲着手里的红铜手炉,“不用,我今日身子不大爽利,伺候不了五少爷,你还是去那边吧,有金珠和金钏伺候着,大太太也放心不是。”
她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多多少少刺痛了崔文恪的自尊心,“你这是什么意思,打定主意要与我生分了是不是?”
“五少爷这说的是哪里话?我确实身子不爽利,只是一直忍着没说罢了。”
谢芳华笑得云淡风轻。
崔文恪恼羞成怒,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顺了你的心意。来人,吩咐下去,爷今晚就歇金珠房里。”
谢芳华看着崔文恪挟着一身怒气出了房门,一直挺着的脊背也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