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别离

日出，霏散，雨停。

谢云闲醒来后感觉天旋地转，方起身，又跌坐了回去。

忆及昨夜之事，饶是她再会伪装，也不禁面红耳热，脸颊发烫。

身侧人已离开，被褥还是暖的，应当是刚走不久。

谢云闲睁着眼，发了会愣，才逐渐清醒，从睡梦和疲惫中抽离出来，想起今日崔灵景便要走了。

并非崔灵景急着要走，而是他越早赶回建康，谢家才越安全，谢府上下才能平安无事。不说别的，路远迢迢，从益州离建康少说也得半月，崔灵景要回去复命，也不能耽搁。

昨夜翻云覆雨，谢云闲有些话来不及说，也忘了说，今日崔灵景要走，她必须跟他说明白。

正欲起身，采薇就敲了门。

“姑娘。”

“进来。”

谢云闲见她的装束，就知道她要走了。

“都收拾好了？”

采薇咬着唇，点了点头。

“怎么不说话？”

“姑娘留在蜀城，要照顾好自己。”

谢云闲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你们回去路途遥远，才要分外小心。”

采薇垂着脑袋，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们何时要走？”

“公子说等姑娘醒来之后就走。”

“他人呢？”

“还在房里收拾东西。”

“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可记住了？”

采薇眼睛亮亮的，手指攥紧，坚定地承诺：“我都记得，姑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崔四公子的。”

谢云闲看她紧张，便笑着安抚道：“我信。”

这时，云溪捧着水进来了，看见采薇，愣了一下，没说话，谢云闲摆摆手，采薇便退下了。

采薇一走，云溪就迫不及待上前，诧异低声问：“姑娘，采薇这是要走？”

“嗯，我让她回建康去。”

腰腹有些轻轻的酸，谢云闲没表现出丝毫，神色平静淡然。昨夜出了汗，湿了里衣，谢云闲先换了身衣服，才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云溪拿起银梳，为她梳理缠乱的长发，“姑娘为何要让采薇回去呢？”

谢云闲慢慢道：“采薇不该受我连累，我让她回建康，是最好的选择。你若能走，我也会放你走。”

云溪闻言扑通一声跪下，面色凄然，珠泪垂地：“我不走！阿爹阿娘大哥二哥只会打我骂我折辱我，我若回去，便是遂了他们的意，他们断然会将我卖走，我若回去，便是生不如死！姑娘，是谢府给了我新生，让我有了去处，我这条命，是谢府的——”

云溪哭花了脸，语气却决然：“我生，我死，都不愿回到那个地方了。云溪只愿留在谢府，陪在姑娘身边，倘若那天姑娘不需要云溪了，云溪便在这府上洒扫室堂也行，浣濯纫缝也罢……姑娘，云溪求您，不要赶我走！即便是死，云溪也心甘情愿。”

谢云闲也愣了，忙去拉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我何时说要赶你走了？你若想留下来，我怎会将你赶走？敢情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当我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云溪给谢云闲磕了个响头，“云溪多谢姑娘。”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这大早上的，被旁人看了去，还当是我欺负你了。”

云溪抬袖抹去脸上的泪，净了手，去拿了彩绘双层妆奁，继续为谢云闲着妆。

“云溪知道姑娘素来善解人意，方才一时心急，冲动了……”云溪嗫嚅道：“姑娘，我看崔四公子备了车马，他、他也要走吗？”

“嗯，他也要回建康。”

“姑娘！他、他要把您抛下吗？”

“瞎想什么呢。”谢云闲道，“他不过是回去办点事罢了。”

“可是……”云溪蓦地止了声。

她不说，谢云闲也猜得出来。

如今事情突变，谢府没落，人人自危，真情假意，昭然若揭。方才云溪急忙表露心迹，何尝不是难以言之的焦虑在作祟？谢府上下几十人，命数未定，都被困在了一个牢笼里，等待着裁决。人心惶惶，互相揣测，是常情。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是常情。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道：“二姑娘。”

是卢青。

云溪为谢云闲涂完唇脂后，谢云闲便让他进来了。

卢青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是昨日午后谢云闲给的，她让卢青交给谢帆。

云溪退下后，卢青开口道：“二姑娘，我去了那座佛寺，并没有见到谢公子。”

“你问过了？”

“问过了，一位高僧说谢公子不在了。”

“不在了？”谢云闲微怔。

上次她见到谢帆时，谢帆身穿纳衣，却还未出家。那时他和谢云闲一样，心中还有执念，还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