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原本嚣张的泼皮们闻言皆是变了脸色,手下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向领头的刺面投去征求的目光。
刺面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也是跟着周家混了多年才知晓头上的人是谁,眼前这个打扮寻常的书生是如何得知的?
不远处传来大片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官差的身影,他呸了一口,虽说官府也不是没他们的人,可如今事没办成还进了牢子,周老指不定怎么折磨他们!还不如把锅都甩到这男人头上,以后有的是机会料理他!
打定了主意,刺面向一众泼皮打了撤退的手势,这群汉子虽心有不甘,也只得跟着领头的跑了,村民虽然人多,但还是忌讳他们手里的火把,便也退开让他们走了。
沈墨长舒一口气,忙去看秦千澜手上的伤势:
“你手怎么样?村里的大夫那有烫伤膏,我······”
她话还未说完,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手上的伤,秦千澜就把手抽了出来,背在身后,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沈墨愣了愣,秦公子从未如此失态,他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神色,但额前沁出一层薄汗将墨发濡湿,沾在额前,看上去竟有几分病弱。
她正欲再问,在旁边查看的官差却过来问道:
“喂,你们这还有谁受伤了?让我瞧瞧。”
沈墨指了指秦千澜,官差上下打量了一眼,装模做样在手里的小册上胡乱记了几笔:
“也无甚大碍,你看,你们这学堂其实也没被怎么样,就是那位少爷伤得重了点,这么着,我给你们登记过了,这得向我们上头请示,有关少爷的人身安全,还得抽调人马······”
接着便是一通官腔,沈墨上辈子听惯了,潜台词无非就是,既然损失也不大,这背后势力太深,他懒得管,你们就等着等着上头的公文下来吧!
学生和住客受伤本就让沈墨窝了一肚子火,这个官差还在这和稀泥,一时有些忍不住,收在鞘中的剑又被拔出几分,那官差慌忙后退:
“欸欸欸,你想干什么?!告诉你,袭击朝廷官员可是大罪!”
一直闭目不知在想什么的秦千澜闻言,大步上前,将沈墨出鞘的剑轻按回去,温热的唇息洒在她耳畔,轻声说:
“无事,不必与他们费口舌,那些人不会再过来作乱了。”
他的语气异常笃定,仿佛已经看到了某种结局,沈墨的耳垂有些发痒,若是换个人比如那个官差说这番话,她定要好好嘲讽一番,你说不来就不来了?
但这个人是秦公子,她就觉得是可信的,此人一定还有后手。
沈墨也不再和官差扯皮,倒是裴智二人,气得和他们吵了起来,但那些官差都收了周家的贿赂,自是赔着笑脸和稀泥,沈墨废了老大劲才把他拽去医馆上药,回来又给来帮忙的村民们道谢,折腾了半天,正想叫上秦公子一起回去,却发现人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这一天天的,都叫什么事啊?
她抬手想捏刺痛的额角,却发现手上不知何时划了道口子,还在往外渗血,郁闷叹了口气,自己回家草草包扎了完事。
此时已是夜暮,她还担心祖母听到动静熬夜等她回来,不过许是提早回来的秦公子把她劝去歇下了,裴智二人留在医馆,现下除了沈墨屋中都熄了灯火,她只得写了字条,把烫伤膏一并从窗口放在了他桌上。
烛火幽微,渐落的烛泪汇成蜡油,滴在案上的信笺上,沈墨皱眉,只得把蜡烛拿远,换了张新的出来。
此番裴智可是遭了大罪,也算是因她而起,人家孩子在她这出了事,总得写信把情况汇报给裴尚书,顺带旁敲侧击一下,看能不能靠上裴家,若是有了礼部尚书做后盾,她后续的变形记开展也能更方便些。
沈墨的包扎技术实在太烂,没办法,她大学又没加入红十字会,把右手包成了馒头,身残志坚在那写信,觉得今日秦公子分外反常,似乎是有些······生气?
细细想来,她对秦公子的了解着实不多,他就像一缕轻烟,随时都会从她身边消失,正如此刻,她不知他到底因何如此,甚至有些担心,可两人不过萍水相逢,沈墨并非他的亲友,又凭什么去担心人家呢?
又是一声叹气,少女无意识将墨笔尾端抵在唇角,黛眉皱成一团,揣摩那人的心思,她一向擅于此道,可现下却一筹莫展,只得专心于笔下文字,一夜未得安眠。
秦千澜亦如此。
他睡眠向来不好,就算是偶尔浅寐也很快就会惊醒,今日又见了火,虽早早歇下,却是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起初只是一团跃动的火苗,影影绰绰,照亮了他一片昏暗的视野,他下意识伸手,去触摸那片温热。
可那火苗愈烧愈旺,一分二,二生三,最后竟成了冲天大火,浓浓黑烟淹没他的口鼻,他拼命挣扎,窒息感却如影随形,渗入他的五脏六腑,他想大声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片黑暗寂静到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