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颗星

四下是人来人往的员工餐厅，并非适合谈论私密话题，即使两人所在的位置附近没有员工敢靠近，但萧希言随意又不失慎重地自曝身世，实在让人难以琢磨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萧允对他的话持保留态度，却未立即提出质疑，只问：“我爷爷知道吗？”

“不确定，”萧希言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想他应该很清楚。”

抛开萧峥嵘的行事作风不提，任谁家里突然冒出自称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都会想着先做亲子鉴定求证一番，也就只有萧乾偏听偏信，对施君的话深信不疑，巴巴儿地把她和孩子带回蓟城。

萧希言依稀记得施君当年拔过他的头发，至于是不是与萧乾的一块儿拿去做鉴定，他就不得而知了。

哪怕身处风暴中心，小孩子也没有自主的权利。

假设萧希言所言非虚，以此为前提，萧允推测了一遍萧峥嵘知晓这件事的所有可能性，最终他的想法与萧希言趋于一致。

遑论当年施君通过什么样的手段骗过了萧乾，然而他爷爷历经半生风浪，洞悉世间百态和人心，施君的小伎俩定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那么，有趣的地方来了，既然爷爷十有八/九知道萧希言不是萧乾的孩子，他为什么闭口不提？反而任由萧乾被施君耍得团团转。

思及此，萧允的唇角微微翘起，眼中闪过戏谑的光芒。随后，他好整以暇地问萧希言，“你告诉我你的秘密，想让我做什么？”

萧希言的声音越发低沉，似在隐忍某些痛苦，“二十年前我的生父来蓟城看我，在返程的时候突然离奇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所以，我想借你的关系调查当年的真相。”

在萧希言对生父有限的记忆里，留下的印记都是对方全心全意的爱，而他曾经也深深地思念过他。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渐模糊了对方的容貌、声音，甚至彻底忘记。

现在，萧希言只觉万分自责，想为生父做点什么，奈何他一无所有。

“谁告诉你的？”

萧允不认为萧希言在没有外力驱使的情况下，会莫名其妙地对自身身世产生怀疑，毕竟他的五官能勉强看出肖似萧乾之处。

话已至此，萧希言不再有任何隐瞒，直言道：“是我姑姑。”

原来当初施君离开萧乾之后，便回了老家。

施君的父母顽固不化，早已自作主张地给她张罗了一门婚事，等人刚到家就将其打包嫁出去以便换得高额彩礼用来补贴家里的儿子。

婆家的物质条件尚可，丈夫孟平致也一表人才，施君渐渐地认了命，后来又因为萧希言的出生，夫妻感情越发和睦，日子过得幸福安稳。

不料世事无常，施君的公婆意外亡故，家中的经济支柱倒塌，徒留薪水微薄的孟平致供养妻儿以及未成年的妹妹。

施君终究难以忍受贫困潦倒的生活，是以她干脆利落地与孟平致离婚，并带走萧希言随萧乾回到蓟城。

至于孟平致曾经到蓟城探望自己，萧希言对此一无所知。

他说：“去年我姑姑通过人才引进到我们学校任教，正好她的办公室在我导师的隔壁。”

“我偶尔会遇到她，想起了她的名字为什么似曾相识，她也毫不避讳地告诉我，她是为我而来。”

“自从我爸失踪后，家里的亲戚都把姑姑当累赘没人愿意收养她，她便被送到了福利院。这些年她始终在寻找我爸的下落，同时努力改变命运试图拉近与我的距离。”

“她说那时候我爸担心我跟着他没好日子过，因此放弃抚养权并跟我妈约定，他以后能随时随地地见我。”

“可是我一次都没有再见过他。”

萧允问：“当初你姑姑的年纪也不大，她怎么能确定你是她的亲侄子？”

萧希言一时难言其中原因，含糊道：“是我出生的时候不足月，我奶奶心生怀疑就背着人给我做了鉴定。”

因为萧乾时常挂在嘴边，萧允知道萧希言是早产儿。

他在心里根据现有信息大致串联出当年的经过，恍然明白萧乾为什么从不怀疑萧希言的身世。

想必除了有施君在后来的亲子鉴定中瞒天过海的原因，另一方面则可能是她与萧乾的最后一次，同她妊娠开始的时间大致吻合。

至于在这期间施君是否与孟平致有过夫妻生活，全凭她自己忽悠，到底以萧乾的愚蠢和自大，他想不到也不屑去找孟平致对质。

而孟平致，恐怕当时也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自己的亲生儿子变成了有钱人的私生子。

“你难道就没想过你爸的失踪或许跟萧乾甚至你妈有关？”

萧允的语调很淡，听在萧希言的耳朵里却犹如重锤，一记一记，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愣怔良久，恍然自嘲地笑道：“想过。”

对孟姑姑的话，萧希言并非坚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