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没过两天，易安妈妈传了一段与周先生见面的视频过来，并且写道：这次见到他让我很意外，我跟他解释我想把我们见面全程拍下来给易安看，原以为他肯定不会同意，没想他立刻点头了。那天他的神智非常清醒，思路清晰，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

视频里，只见易安妈妈笑着说：“我这次带了两张照片给你看看！一张老照片一张最近拍的，你看看她们像不像。”

说完就将两张照片摆在了周先生面前的桌子上。

周先生看她一眼，戴起了老花镜，这才低头去看照片。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张老照片，慢慢地拿起来，盯着看了很久，才说：“这张照片，我早就给了南森，你怎么会有？”

“南森的朋友，就是出版社的总编传给我看的，我这张是翻拍的。”

他似乎明白了，微微点头，又去看照片，满是皱纹的手慢慢抬起，颤悠悠地抚过照片上的人，说道：“我当初给南森照片，想我总要走在他前头，想请他帮我打听打听，知道她的身后事也好，有没有子孙后代，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没想到，南森还走在我前头。。。”

“你都记得了？”易安妈妈问道。

他奇怪地抬头看她一眼。

她也不以为意，笑着说：“之前有几次来，你都不记得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莫晓岚，”他非常平静地说，又问，“易安呢，很久没看到他了。”

“易安在中国演音乐剧，最近没空回来，所以才想着把我们见面拍下来给他看。对了，易安交了女朋友，你看看那张照片。”

他这才注意到另外一张照片，拿起来凑近一看，神色突然变得恍惚起来，他又拿过老照片，两张对照着来回地看，喃喃道：“这个小姑娘，她，她是。。。”

“她叫关关，是易安的女朋友。”

他听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直盯着照片里的人，又问：“他们怎么穿成这样？”

“易安跟关关一起演音乐剧，这部剧就是《春风沉醉的夜晚》，南森的小说改编的，你还记得这部小说？他在后记里说是由家里一位长辈的亲身经历改编的，那位长辈一遍遍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他听，那是你吧？”

“瞎讲！哪能会是我！”他立刻用手捶了下桌面，一脸鄙夷，又嘟嘟囔囔了几句。

易安妈妈顺着他说：“那应该就是别人了。”

“肯定是别的人！”他立刻说，“南森，南森在香港，跟她妈妈家的人走得近，肯定是他们家哪个讲给他听的！”

她也不戳穿他，继续道：“那你知道易安的女朋友关关是谁吗？她是程曼的外孙女，你还记得程曼吗？”说着，她指了指那张老照片里的人。

只见他拿着两张照片又来回看了很久，一声不吭。

“她跟程曼长得像吧？”易安妈妈说道。

“你说，她是程曼的外孙女？”他缓缓抬头，又喃喃道，“她后来，有个女儿？”

“程曼后来跟先生去了德国，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关关是她小女儿的独生女。”

他听完，发怔了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又慢慢拿起那张剧照，易安妈妈趁机问道：“你想见见他们俩吗？”

他突然转向正在拍的镜头，表情怔忡地问：“我不是正在见吗？你不是要拍给他们看？”

“对，就是想给他们看的！你以前都不愿意，现在怎么同意了？”

他迟缓地低头，过了会儿才说：“我没剩多少日子了，趁现在，要拍就拍，能见的人就见一见。”

“他怎么突然觉得没剩多少日子了？”尤娜不禁问。

易安看她一眼：“听我妈说，这大概是人的一种直觉。我外婆去世之前的几个月里，突然就想要安排自己的后事，明明那时大家都觉得她身体还挺好。”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

“我决定把周先生的事告诉姥姥。”尤娜突然说。

已经三月底，舞美灯光早已经进驻剧院开始装台。

制作团队和演员们有空会去看看舞台现场，权导因为夫人程莎莎在作舞台设计，更是每天会过去。

这天，大家在排练结束后又来到剧院。本来都以为春风剧不算大戏，但最终演员人数达到了三十五人，算是原创剧里的大规模，而这次的幕景和道具也是大制作，相当美轮美奂。

程莎莎原先一直做伦敦西区的舞台，这次算是全力支持自己老公的作品，将整个高水准团队拉过来了。权志勇本身也想通过这个故事展现更多老上海的风情，民国时期的人文色彩，于是整个团队在服化道上下了很多功夫研究。

“我有点期待第一次合成了！”尤娜看着幕景激动地说。

“嗯，还有两周。”易安也看着幕景。

再两周，所有人就要告别熟悉的排练厅，到这里来正式合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