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
杨敏之似感应到,抬头,隔着远远的长廊和花凳上翠绿的文竹枝叶,看到一柄团扇后怯生生的眼眸。竹叶清冽,衬的人也疏离起来。
那边离得太远,没有回应。
你来我往,几粒子交相落入棋局。
“我赢了。”
一枚黑子啪嗒落下,干净利落。
程毓秀淡定出声。
虽然尚未最终定胜负,他二人都看出白子已呈败局。
杨敏之毫不在意,冲程毓秀略颔首后起身离开。
张姝已不在船尾。
秦韬和程三郎围着琴盒正在放琴,以及一柄以布包裹的长剑。因为入京要盘查,程毓秀的剑不能带入京中,秦韬便在琴盒里做了个暗格,将剑置入暗格中。
杨敏之淡然扫了一眼胆大包天的两个人,不置可否。程三郎心虚的抹了一把汗。
花船即将抵达通州码头。纤夫们搭着纤绳从水滩到岸边一字排开。
等三位女娘在客舱整理好衣饰仪容,头带帷帽走到甲板上,江七娘先是被身上只着片缕的纤夫们唬了一跳,接着涨红了脸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程三郎恨不得拿手把她的眼和口全捂起来,连声跟她说“非礼勿视”。
程毓秀久习针灸,不论男体还是女体,此刻就是全脱光光站到她眼前,也照样可以做到只看穴位,心无旁骛。
张姝也是面红耳赤转身回避,既羞于取笑,也不忍看纤夫们血痕累累的后背。
幸好天色已近傍晚,酷热的水汽也有了几分凉爽。
等拉纤的号子声由强变弱,最终消散,纤夫们如卸下千斤重负一般取下纤绳,她也松了一口气。
原来,她被歹徒打晕劫持后,唤醒她的天籁之音,来自纤夫们齐声唱和的号子声。
她跟在众人身后下船。
“姑娘!”
“大公子!”
随着两道惊喜若狂的声音,喜鹊和杨源疾奔上来。
张姝两只手臂被冲过来的喜鹊紧紧的一扑,接着被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姑娘,我等了你一天一夜......”喜鹊的泣声嘶哑。如果她的姑娘有个好歹,她也不用活了。
张姝鼻子一酸,泪意涌现。被恐惧折磨了漫长的一天一夜的,不止她一人。
“我们回家。”她揽住喜鹊的肩膀。
“蓁蓁呢?”突然想起陆蓁,她惶然四处张望。
喜鹊摇了摇头:“陆娘子无事。多亏了杨小郎,还有沈大人,是他们,他们......”张了张嘴还要说话,嗓子干哑发紧,发不出声。
“好,好,我们去找她们。”
劫后余生,原本性子安稳的喜鹊变得比她还爱哭,惊恐慌张的样子像被深深刻到脸上。
如同昨日被歹徒打晕掳走的她,惊惧惶恐,不可终日。后来,遇到杨敏之。再后来,和程一娘一起追过海上日出,和杨敏之去看过福船的残骸。
心远方知天地宽大。她的惊惧、胆怯、不安,不知何时被冲淡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她不由回头寻找那个身影。
不远处,杨敏之转向程三郎等人,和程三郎说话。
隔着人群,她和程毓秀江七娘屈膝福身,就此别过。江七娘登车前,掀开帷帽前的纱帘,笑着冲她做口型,无声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跟喜鹊和杨源一起在码头上等候的,还有沈誉留下的两个锦衣卫暗卫。将护送她和喜鹊去旁边的镇上,和眼伤还未痊愈的陆蓁汇合。
秦韬如释重负。
他遵从杨敏之的命令,将张姝安然无恙的送回通州码头。既要避人耳目,又要周全张家女娘的闺誉,他不得不求助江六郎程三郎这两位慷慨仁义的少年郎君,以张家女娘机缘巧合成了刑部命案的关键证人为托词,请他们务必守口如瓶。
张姝的事已了,他打算和程毓秀姐弟一同进京。程毓秀对他总能随手做出机关暗格之类的本事颇为好奇,听说他寻到了前朝高人所撰的机关术残稿,愈加生了猎奇之心。他说不过雕虫小技罢了。程毓秀见他口中自谦,意态却是松动的,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定要找他借来一观。他笑着答应了,说回去了就找给她。
还没走成,带伤坚守在码头处的老范在一个衙役的搀扶下蹒跚走来,喊住他,苦着脸道:“老秦,你还是得跟我去衙门走一遭......”
原来,牛疙瘩的尸体已从窈娘船下打捞上来,他怀中不止塞了一堆压秤的黄白之物,还搜出一块锦衣卫的牌子。是锦衣卫女番子丹娘的。
经仵作验过后,牛疙瘩死亡的时辰,正好是窈娘返回花船前后那段时间。成了嫌犯的窈娘,当下被拘在通州码头的总管衙门。几棍杀威棒打下来,她仍哭喊冤枉,说那个时候,她一直和秦韬在一起。
她不喊冤倒好,这么一说,由不得不让人怀疑,牛疙瘩是不是她和秦韬二人合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