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2016年，美国西海岸蒙特雷Lovers Point（情人点）。

夕阳如火，天上的云太薄，一缕一缕的纱一样，被映照成暖暖的粉色。海风懒懒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看不出丝毫迎客的热情。来度假的人们却热闹得很，各种赞叹尖叫声不绝于耳，居然还有几个黑人现场rap起来。

情人点是由巨大的礁石组成的探入太平洋的一个尖角，到这里的游人被这尖角分成截然不同的两个群体。

一群在自行车道上沿海岸线骑行，到了路的尽头就爬上礁石，试图去眺望太平洋的尽头。自然是望不到的，于是就转而欣赏海天交接处那美丽的弧线。一群则买票登上游轮，在海浪的拍打声中缓缓前行，去大海深处观赏虎鲸跳跃在海面的难得景致。

乔衿从小晕车晕得厉害，到外婆家五十分钟的车程都能吐得死去活来，性子又执拗，胃里翻江倒海，小脸儿紧皱着却不吭一声。妈妈舍不得她受罪，一年最多只带她回两次娘家。回头想想，真的挺对不起妈妈的。

现在却不同。从国内坐上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确实疲累了一点，但算上时差的影响，也是三天内就已经复原。人的成长还真是奇妙。

可听着汹涌的涛声，看着拍打在岸边的白色泡沫，乔衿的腹内便难过起来。她想，海船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

乔思倒是极有兴趣。奈何她遗传了乔衿的晕车基因，被乔衿牵着站在游轮售票处门口看了几分钟后浪拍前浪的大海，便一阵头晕，再不提乘游轮观鲸的事，转头随乔衿去对面店铺里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两人戴上头盔，一路向情人点骑行过去。

蒙特雷的一月很美。天空是通透的碧色，太阳直直地照了下来，地面上的海鸥们感受到暖意，便拍打着翅膀，飞到遍是涂鸦的水族馆屋顶又停下来立在那里，雕塑似的，看着骑行的人们从水族馆前的自行车道经过，便偏过头去跟同伴议论：“这些又是被故事骗了的傻子吧！”

乔思年纪小，什么都好奇，看到个路边竖着的牌子就拍打乔衿的后背，要停下来，“妈妈妈妈，看看呀！”乔衿就跟着看，那记录着一个小故事，大意是说勇敢的情人要有胆量走到高耸如山，又刺入深海的情人点，才算是通过了爱情的考验，过后便可情路顺遂，白头偕老。

“那我跟妈妈一起去！这样妈妈就能一直陪着我啦！”乔思双手环住乔衿的腰，乔衿回头看看她，嫌弃地嘴角一撇，“思思啊，你看看妈妈好看吗？”

这个问题乔思早就被训练出了回答模板：“妈妈最漂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对啊！”乔衿看到女儿上钩，眉梢一挑，轻点乔思的额头，笑容促狭，“那么多人爱我，我干嘛非得跟你绑定啊？”

乔衿摸了摸那块骗人的牌子，把太阳镜往上推了推，招呼到：“思思，坐稳了，走啦！”

俩人骑得不慢，十几分钟就到了情人点下面。把自行车往路边一停，一前一后地往上爬。乔思手脚并用，嘴巴也不停，“妈妈，你小心点哦！妈妈，这石头可真大啊，几块石头就是一座山！”

礁石山好爬得很，大小石头堆积着，像是刻意为有梦想的情人们搭建的台阶。想起刚才牌子上写的“高耸如山，刺入深海”，乔衿在心里品味了一下，美国人的表达还真是夸张。乔思还特意计了时：“妈妈，我们爬上来一共才用了7分钟，白头偕老也太容易了吧？”

乔衿佯装没听见，却在心里回答：“这你也信，年轻。”

情人点还是老样子。乔衿登上最高的一块礁石，弯下腰看着悬崖下面，海浪不要命似的砸过来，在石头上撞得粉身碎骨，真像自己当初的一腔孤勇。

那时候乔衿年轻，陈羡也年轻。他们说笑着爬上情人点，“陈羡，你居然会相信那个一看就是骗人的烂故事，top2的文凭是买来的吧？”陈羡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指向太平洋，“矜矜，你看看最远处的洋面，是弧形对不对？我们这辈子一定要像它一样，圆顺又漂亮！”

“呵，骗子！”乔衿低咒，右脚狠狠地踢向前面凸出来一小块的礁石。原本以为这小凸起跟下面巨大的礁石是一体的，却是看走了眼，小礁石被踢得一晃，乔衿也跟着一晃，倏地向前面扑去。前面是深达几十米的渊。

“Hi, it’s dangerous!”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猛地一拉，乔衿甩了甩头，回过神来，转头快速寻找乔思的踪迹，看到乔思正忙着把石头上积了水的小窝窝里面的蚂蚁救出来，才算是放了心。

跟小伙子道了谢，顺便赞了句“好帅”，小伙子看乔衿笑容温婉明亮，不像是想要轻生的样子，不免有点尴尬。

“妈妈！”乔思完成了蚂蚁救援，向乔衿展示她的战绩。西方人一般很难辨别中国人的年纪，突然看见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喊乔衿妈妈，一脸的震惊，刚刚生发出来的旖旎心思顿时被击成了破碎的泡沫，三步并作两步跃下礁石，不见了踪影。

电话铃声突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