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如冰
二人先后行至书房。
许华羡早已吩咐人将先前适泽沏的那壶茶端了下去。他于书案前坐下,拿起先前那本书装模作样读了起来。
柳韵织进门之后将新沏的茶搁在书案上,倒出一杯凉着,然后退到一旁。
“研磨。”许华羡冷然道。
柳韵织左手轻扶衣袖,右手缓缓转腕研起了墨。
“将这几页抄写三遍。”许华羡又道。
柳韵织接过书本瞧了瞧,道:“莫非这是阿羡的功课?”
许华羡稍有心虚,别过头道:“不是。”
柳韵织便蹲下身替他抄写。一笔一划,端正娟秀。
许华羡偷偷朝她瞄了一眼。其实让人代抄字迹不同先生轻易便会发现,不过无妨,大不了挨一顿骂就是了,那可是柳韵织替他抄的,难能可贵。
待柳韵织抄毕,许华羡微抬下颚,仍冷然道:“去将那处打扫打扫。”
那处,却并未指明是何处,便都打扫一遍吧。柳韵织不疾不徐,轻手轻脚,先是用鸡毛掸子为架上书卷和墙上画作掸去灰尘,又拿来抹布将桌子摆件擦了擦。
待她打扫干净,许华羡道:“换一盏新茶来。”
柳韵织又去沏了一壶茶端来。
许华羡见柳韵织始终默默做事,不多言语,问道:“你为何不说话了?先前不是还很能说吗?”
柳韵织答道:“阿羡用功苦读,我不应当打搅才是。”
许华羡暗自叹气。明明二人共处一室,却安静沉闷至极。虽然自己是在故作冷漠,但是她这般低眉颔首,唯命是从,心甘情愿,毫不越矩,真把她自己当丫环了?她不即不离,不冷不热,却将自己弄得心里发痒。
良久,见许华羡又抬头看向自己,柳韵织问道:“阿羡还有何吩咐?”
“去用膳。”
许华羡心里烦闷,将书往案上一拍,背手起身走出房门。柳韵织紧随其后。
膳厅。
卯少夫人的丫环前来传话:“卯少夫人说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同小公子和柳娘子一同用膳了。”
“知道了,退下吧。”许华羡道。
他不知迎桃称病是为了罢演,还是有眼力见地给自己和柳韵织制造机会,但她不在,这饭桌也变得甚是安静。你不言,我不语,二人只是默默夹菜,刁饭,咀嚼。许华羡只觉得没有食欲,饭菜味同嚼蜡一般。
瞧着二人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碗筷道:“小憩过后去后院浇花。”他知晓柳韵织有昼寝的习惯,便让她先回房休息。说罢他离席而去。
柳韵织独自走回厢房。
她一进屋就往床上一躺,看向床顶的纱帐,双眼放空。
许华羡回府之日便禁止自己媚惑他,卯兆又明里暗里告诉她许华羡不愿同她亲近,今日他叫自己前去也不过让自己替他做事,而且从始至终他都冷若冰霜。
阿羡啊阿羡,你究竟何时才愿让我接近你?
你若是不愿意,我强求又能得到什么呢?
上一次,你便在夜里悄然离去,如今我除了顺着你的心意之外别无他法,若是故作亲热,故施妖媚,只怕令你更加厌弃。
可是阿羡,我撑不了多久了。
这里没有你,好冷,刺骨的冷,也没有空气,我正渐渐走向窒息。
我感受到一股力量重重地压在我的胸口、腰腹、四肢,好难受。但我的心,早已只剩透彻的冰凉。
我看见远处粼粼的光芒,那是你。
阿羡,你如果能朝我看一眼,我的双眸还是泛着波光,荡漾为你,潋滟为你。
如果你能看见,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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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大约申时,许华羡在后院瞧见了柳韵织的身影。
她不再穿着早上那件自己先前差人为她准备的藕粉襦裙,头上繁碎的发饰也摘了去。她身着素净白衣,质地轻薄,飘飘欲仙,云鬓上斜挽发髻,轻插银簪,额前碎发被风轻轻吹起。
许华羡心想,这大约就是当年那个少女初长成时的模样吧。
柳韵织走到井边打起一桶水,拿上水瓢走到种花地。
许华羡鼻子重重哼出一口气。他就站在不远处,柳韵织竟然对他视而不见。
他愤然拿起摆在桌上的剑,走出凉亭,止步于亭外空地。
他不敢练杀气过重的招式,怕误伤了柳韵织,再者他心思也不在练剑上,只是欲在她面前做做样子,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于是他练起了自己最近偶然得来的一本剑谱上记载的剑法,上面说的大概是些修身养性的剑道,不过著书人写得云山雾罩、天花乱坠,仿佛练成之人可以如武陵人一般去至桃花仙境。他之前来回将这些招式练了许多次,也未曾参透此中奥义,只觉得这套剑法平平无奇,他不禁怀疑是著书人夸大其实,浮藻连篇,剑术一般,文笔倒是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