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
左南椒也不是没和这样年纪的年轻人私下相处过,不过那些都是听她话的新兵蛋子,打个巴掌给个枣就完事。
她尴尬得去山洞外转了圈,也没担心言辛偷摸离开,毕竟他那副状况,跑也跑不出去多远。
令左南椒没想到地是,这人还真跑了。
是她表现得不友善吗?要是真不友善昨夜趁着他发癫就一剑把他劈了。
言祝一事发生后,左南椒是想保下言辛的。一则左南椒对小辈都比较宽容,不管是对待言辛还是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雪女”,二则有句老话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言祝走后若要收拢她的势力,言辛会是很大一助力。
左南椒这人其实是个很纠结的人。
她一方面已经厌倦了西北的风沙,但又偶尔会想念大漠的孤烟;她反感官场的尔虞我诈,但又放不下权力。
她厌恶言祝,但又会帮她做事,某种意义上在整个新朝内,她是她最信任的人,连左北乔都比不了。
左南椒很难界定,自己对言辛这少年的关怀是否也掺杂着对他母亲的复杂的情感。
言辛身上的药味很浓重,再加上他负伤,本来也不是什么身体健硕的人,左南椒唤来战马,没过多久就找着他了。
找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缩在一个角落,正午的热沙灼得他大汗淋漓,伤口也因为行进而裂开,左南椒看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连忙分了个水袋给他。
“真当自己命硬呢。”左南椒轻笑一声,缩到阴影处休息。
“跑什么跑,死谁手上不是死?”左南椒语气放狠,“我杀人杀了几十年,刀快得很,杀起来不痛的。”
说这话时,左南椒又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的确不太对劲。
那一幕冲击性太大,她清晰地记得,言辛的脸一半是人,一半是兽,但这会儿却不是了,他大半张脸都已经恢复,只有唇瓣和脸颊处留有绒毛,五官的确要比过去深一些,但已经能基本辨清长相,若说他是什么少数族裔的少年也能说得过去。
左南椒压下心中惊异,不确定他是否完全清楚自己的状况,思忖片刻,还是问了个容易回答、她一开始就问出来的问题。
“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她就往包袱里找纸笔,她其实有些疑心,言辛来西北的目的并不单纯。
却没想到言辛居然动了动嘴,清清嗓子,显然有些不习惯道:“我……”他按了下自己的喉咙,嘶哑着说:“船。”
他能说话了?
“船?”
“船。”言辛的唇角微微勾起,表情突然温和了点,“一艘幽灵一样的船。”
左南椒总觉得他的表情像是在怀念什么,继续问:“你是说一艘船把你带到了西北?”
言辛肯定道:“是。”
若是旁人肯定是要笑他痴人说梦,但左南椒偏偏就见过那样一艘可以在沙海里前进的船。
应该说,是一艘不仅可以在沙海里前进的船。
言祝那个时候,就是来找那艘船的。
巨大的桅杆,言祝独立上了船,而她自己则带着将士们离开。
那艘船有一个古怪的名字——雅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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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将军燕鸿也担西北都护府的都尉一职,负责大半个西北区域的军事。
他的个性跟一头孤狼似的,但却意外地能讨同龄人好感,年轻时这张脸寡淡得像是毫无心机,年纪上来了,也只添皱纹与实诚。
但人在军营里哪能没点心机,否则他早早地就折在新兵营里了。
今上反前晋时,底下的军队成分很复杂,有一部分是前晋时的叛将,有一部分则是收归训练的流民。
前晋末期,流民激增,最多时可达百万。
流民里其实也有阶层,有的食不果腹,尸体烂在道路边无人收尸,有的却能勉强度日,甚至乍看之下还会以为是什么好人家的子女。
燕鸿从前就是属于后面那一类,他家中原本是个世家的旁支,在沿海地区有不少田地,但他祖母掌家之时,前晋朝忽然激增税收,迄今原因早已无从考证。总而言之,燕家无力负担高额的赋税,时逢天灾,祖母便带着一家老小和积蓄开始了漫长的流亡生活。
燕鸿小的时候祖母还健在,时常磨炼他的心性,即使流落在外也不忘教他读书,那时他常在浑噩嘈杂的环境里一个人温习功课,也才养出来如今这个性子。
燕鸿抵达府衙时,与留守西北的将领简单一聚后,便与亲信在密室内商讨起来。
燕鸿做事总是做最坏的打算,但一路看过来,这状况比他预想中还要严重。
“照将军安排,不管在耀京还是西北,明里暗里都为言相造势,裁军一事后定然生乱,届时便可以此抨击言相。”
他们心里也清楚,裁军是必然,倒不如把此事搞得浓重热烈些,把火烧到言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