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
叶青玄在尚仪局多年,也见过这些刑罚,这仗刑最怕的就是今晚高烧不退,过了今晚便没什么大事。
当晚叶青玄一趟一趟的给他擦着身子,看着他睡梦中皱着的眉头,叶青玄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抚平。
她趴在床沿边看着言玦,突然想起那些彻夜翻阅古籍的日子。
“哎,言玦,我从前也常常这么看着你,从晨曦看到暮霭,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你还是些文字。”
“我真的等了你好久好久,久到,我都活成了另一个人。”
“哎,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窗外呼啸的风声搀着今年还未落净的枯叶,敲打着门窗。
言玦醒来的时候,身旁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屋里劈啪作响的炭火声,还有关不紧的窗沿中渗进来的雪。
只是,昨夜轻盈又温暖的话他记在了心里。
言玦看着叶青玄落在屋里的手帕,用指腹轻轻的抚摸着,冰凉丝滑的触感让他不得不明白。
昨夜,确实是她。
可是,为什么呢?
还没等言玦思绪飘远,漆红的柩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
寒意随着轻盈的一声跳跃闯进屋内。
“什么时候醒的?”叶青玄边脱着外衣边问。
言玦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完全在叶青玄的意料之内,没有一丝尴尬。
叶青玄自顾自的走近,将手搓热乎了搭在言玦的额头上,用力的按住手下想要挣扎的那个人,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还好,热已经退了些,身上的伤还要好好将养一阵子,听谷雨说昨夜有太医来瞧过了,怎么没见你吃药?”
并不等言玦回应叶青玄走到桌子前倒了杯水递至他的嘴边“谷雨去尚寝局领东西去了,那地方他还不知道要去多久,你不喝可得挨许久。”
见言玦毅然决然的将头偏过去,叶青玄叹了口气,坐在床沿边,晃着挨不到地面的脚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你干嘛这么倔呢?你分明清楚我不会害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
意料之外的声音,叶青玄心中欣喜,扭过头去眉开眼笑的看着他“要不是我听过你说话,还真要以为你是个哑巴了。”
说完又挠挠头想了想“你就当我见色起意吧。”
言玦别扭的躲开她的眼神,额前散落的碎发混着还未干的汗渍,叶青玄自然的伸出手替他整理好仪容。
将头探过去些,问“你要不要喝水。”
依旧没有任何的回答,叶青玄就这么坐在床沿看着窗外偶尔飞过的几只雀。
很快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叶青玄回过头去只见言玦已经沉沉的睡去,因为身上的伤势,他只能趴着睡在洗的发白的棉被上,脸色苍白,神情却倔强。
叶青玄突然觉得此刻的她有些像之前宫中那些喜欢偷着看宫女女官们的变态官宦一样,心中莫名的有些心虚。
梦中的他不知做了什么样的梦,眉头紧锁。
叶青玄想到这个背景,于他实在太过残忍,他的心性、品格、天分、学分竟不如一句箴言,按着之后会发生的事情,那箴言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亡国命。
只是此时如洪流一般的命运下,他仿若一只漂在独木上的枯叶,随意的一朵浪就够要了他的命。
不知他如何去接受自己的命运,或者说他是否要弃了自己品格去换得一线生机。不论是这个朝代还是沈小英的凉国,多得是愿做刍狗的人。
心性高洁,说起容易,越是值得歌颂的美德越是罕见,人们总是拿着高高在上的道德去要求旁人做个英雄,以他人的弊来谋自己的利,待人死后再假惺惺的悲恸几声。
沈小英向来不齿这些行为,也不是她心思晦暗,只是她明白人无完人,凉国时她亲眼见过宫城告破之后,忠义之士自戕壮义之举,可她同样敬佩留在宫城中收拾破碎山河的人。
那些忠义之士或留下一家老小,苟延残喘,或连累家人满门抄斩。沈小英私下帮过不少这些遗留下来的人或事,这些人身后的故事从不会有人去记载,或者说替他们背负着青史艰难行走的人无人在意。
这世上总有人留垂青史,也要有人疲于生计。
所以,沈小英明白史书并不是整副历史长河的画卷,她现在已经不急着回去,她更想看看这鼎盛百年的景朝,想看看这幅藏着每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的真实画卷。
比如凉国不会被人记住的女官沈小英,比如景朝不存在的叶青玄,
突然她发现,这是她许久已来,又一次以沈小英的记忆去回忆故事,叶青玄看向一旁微微蜷缩着身子的言玦。
大概,在你旁边我才是那个凉国女官,沈小英。
......
......
“水。”
叶青玄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