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褴褛
道业。”
我再拜敬上。回望长安的方向,韦夐忽而叹口气。
“何娘子,令儿尚幼,躲过灾年,便是天选之子,届时,和犬子一处做伴,韦某不才,不求功名显赫,但会在山上尽力抚育他们修德成人。”
热流涌上心头,我朝他深深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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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天天长,柳棉袄裤一天天变小。
秋姬比划半天,最后拿给我一件怎么都下不了针的衣服,我侧向一边,示意她作柴烧得了。七七太瘦,拿他人的剪裁浪费,只能拿我的改小。
趁他睡觉,我坐在窗边赶着做。天快亮了,我吹灭油灯,借白天的光,想快点结束小棉裤。偶一抬头活动脖子,进来的小黄,摇着尾巴蹬蹄子往小床上攀。
何时他已醒,如白泥鳅般光溜溜端坐在床。
我拿被子严实裹住他,“出恭的话,披上小袄,快去快回,千万别冻着。再等一会儿,你才有棉裤穿。”
灾荒之下,谁也不知道一场风寒风热,会带走什么。
“我,不去。”小手攥着被子,他缓缓说着话。
“不去,你那么早醒?外面雪有一尺厚,你出去也看不了雀鸟。”
他,跟姐姐们不同,做什么都超安静,不是看在眼里,有时会觉不到他的存在。
“睡不着,看看你。”他一开口,手里的被子塌下去一点。
赶好了,我打好结,咬掉线头,转身拿去给他试穿。
“看我干嘛,看你的衣服合不合身!”
上下套好系好,他扑到我怀里,睁大眼睛,指着隔壁房间笑道:“做的比它好!”
嗯?他想要去隔壁玩木块?
等他穿好袜子和鞋,我弯身牵着他到隔壁,睡梦中的山虎,闻声坐起,他挣开我的手,哆哆地和小黄赛跑,来到山虎面前,让她吻着自己的脸颊。
我直腰起来,缓口气之际,一眼瞥见干草床下好像还有个山虎。
不可能抱恙的山虎又生下一窝小老虎吧?
凑近一瞧,是两套虎皮外袍,还杂裹着一些绸衣裈裤。有大人的,有小孩子的。看灰尘,应该是有几日的委地光景了。
还是小孩子收好木块,牵着我衣角要走,我才回过神来,几日前宇文泰似乎来过。当时告诉完这是亲父,我就去了藏经阁。
“空同,这些,是你扔的?”
“他来,你就不理我,”小孩子抬头,眼里一笑一笑,抱住了虎头,“我不要穿山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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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人打仗,基本没什么秘密。
高欢在蒲坂正搭三座浮桥,一旦渡完河,他们的脚下就是潼关的城门。与此同时,他倚仗的勋亲窦世宁犯至小关,另一路,高昂的骑兵从商洛方向进攻。三面来敌,不知究竟哪个是虚哪个是实;但哪一方,都绝非等闲之辈。
而长安方面,宇文泰在潼关发表几番演说之后,留下驻守人马,自己则带骑兵前往长安。是保卫都城和大统陛下?是卷财宝逃之夭夭?还是要率众南下投梁……
“何娘子?你怎么来了!”
韦夐拉过我,痛心不已说道,“三路来犯,城池危在旦夕,外面谣言满天飞,在传着丞相带头跑,你不要自立危墙之下。”
“我也耳闻一些,谣言止于智者,”李灵杰被李景和请了去,我下次山就要大半天,一路上的饿馁少了,多了不少惊慌的言论。但不知,两方马上要开战。
信不信,因人而异,但传谣能活命的事,换做我,我可能也不会拒绝。
“先生都说三路来犯,不一定就是攻潼关,更何况,先生在,这城不会空。”
高欢主导着舆论战,宇文泰弑君之罪天下皆知,可他也没闲着,鼓动人守住潼关,自己声称保护长安,暗地里把潼关城搬了空。
“天险之关,不放弃就不空,韦某不会神机妙算,入不了二相的眼,不是老母在侧,我恐怕也跟着兄弟回都偷生。”
“谁何尝又不是。”我闻言笑道。
韦夐一手提袍,一手作请,邀我上楼收取宝卷经籍,“但我听说,天柱将军常胜,有你的身影。”
“终有梦归的一天,城破成俘虏又怎样,这血,从身上流到地上,也就换了个地方。”
我扶梯走地吃力,身上的声音,却越来越细。
“不,韦某虽不懂兵法,但你,”他笑指着外面,也打趣道,“我们赌一卷经,看哪方空城计更出彩。”
“好。”韦夐的字,比我不要太好。
我帮他研好墨,他颔首致谢,带着手套,一页页翻过,一字一行地批校。我在旁边理好先前校好的文稿,一一装入牛皮袋里,准备下次再来取今日拿来的。
不到半日,满屋白纸黑墨,等待晾干的空隙,他泡了壶妻子晒的茶,我慢慢品着,看他一阵风似的,被楼下的妻子高声吆喝着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