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淤泥
西风烈烈,陵阙不改,这是黄帝以来的不变慨叹,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这是后人漫漫待从头越的雄关。
诗人所见略同,我在风后陵前提笔好久,实在没必要留墨献丑,就倚在陵前的石驼上,在主动选择的怅惘到来之前,抓紧遥望着橘红色的西方。
“你在这里,休息得怎样?”
夕照余辉之中,缓缓走出一个秋香色的人,他端庄着持笑,琥珀色的眸子,像吸走了大地和落日全部的光,一步一步,盈盈暖暖,向你流淌。
宇文泰,已非少年。
“劳大人挂念,我和赤雪皆无恙,倒还要叨扰贵地时日。”
我休息好了,赤雪的鞭伤还在,今晚还要再涂遍药膏,再休一晚,之后慢慢上路返程。
“你们是恩公,它为我负伤,我哪能坐视不管?”
有人带药过去,他倚在石驼后面的栏杆上,“我开始不知是你,实在冒昧,包括以前不懂事,希望侯——你能多包涵。”
荞麦色的脸,又成熟了许多。我轻轻点头,“人都有急的时候,能够理解。”
阿福给赤雪擦好药,见我们不语,热情夸起口来,“小郎君,区区鞭印,不用担心,哪怕心头剜肉,涂了贺兰家的碧华散,也能完好如初、了无痕迹!”
世上真有这种神药吗。
我笑笑不语,宇文泰略显尴尬。
“他在吹,不过信了,还真感觉不到多痛。”
他起身站好,望着高大的塑像,“就像风后,跟蚩尤大战时,明明风沙迷了眼睛,身上扎得千疮百孔,但黄帝垂问他时,他绝口不提痛字。”
“风后是贤相,演作八阵图,制成指南车,为黄帝战死,陵前不绝的香火,就是黄帝和百姓对他最好的纪念。”
“你也认为他为了黄帝,为了被人纪念?我想他更多是为自己。”
他眼里一暗,“如果没遇到黄帝,这个伏羲之后,一辈子碌碌耕田,也许百岁还不老,可偏偏遇到黄帝,犹如遇到甘霖,旱地不会荒芜,沐浴阳光的他,也再不能疯长,哪怕万箭穿心成烂泥模样,仍要竭力向上,这样,”
他回过头,望着我身后,“才不负自己的相遇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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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着赤雪,望着阴重的天,对稀疏掉毛的蓑衣,发出灵魂之问,你究竟能挡几分雨?
烟雨蒙蒙,很快转至淅沥。
手指轻叩着桌子,等着雨歇,等着风住,等着衣补,可是,暮雨潇潇,子规哀啼,一天下来,空收获了一堆瓶瓶罐罐。
“还没落的山白梅,清香呦,清明雨的杨柳枝,碧通通~”
卖花姑娘娇憨地唱着,热心插好后,还帮我摆放到桌上,床头,柜上,忙前忙后,高低错落,竟也不俗。我舒闲地做个懒散人,在旁只用嗅嗅清香,对瓷瓶,遐想蓓蕾的幽韵。直到别样的香甜,唤醒了肚内的馋虫,引你一路搜寻到餐厅。
“小郎君,您尝尝味道如何。”
馆仆一一放下托盘,我用筷子夹着,对着晚餐的美食惊讶不已。
拌着桃仁碎、无花果干的冰粉,莹润透明,甜而不腻,开屏仰天的鲤鱼,明明蒜蓉如雪,红油浇底,入口却鲜滑甜香,不油也不辣,可爱的绿粳米饭,拌着略带苦涩的小菜,竟也有丝丝回甘,还有鲜笋山木耳枸杞配老鸭烧的菌菇汤,这个微寒的天,还可以驱驱连日的湿寒……
“师傅,这鲤鱼怎么烧的,只铺蒜蓉和花椒,却一点腥气也没有?”
我找来厨子询问,不是自夸,吃过的珍馐美食也不在少数,鱼么,自己都能做出许多,但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鲜美的鲤鱼。
“回小郎君,这鱼唤作‘蒜爆鲤鱼’,除了盐,也就放了花椒和蒜蓉,但不是我做的,刚才代我上工的是我伙计,他最擅长做鲤鱼,去珠抽筋都是一流,可是帮完我,他急赶着家去陪要生娃的婆姨了。”
哦,好不凑巧,我略感遗憾,关中人恋家,不像我闲得无聊。
我更惜食慢用,等起身时,两个俊朗的青年,也来到馆驿餐桌前坐下。
“咦,你怎么还没走?”青年望到我,一下子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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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好意思说!还不是你钱不到位?”
被筷子敲着耳朵,小年轻护疼坐下,“他也没向我支银钱呀!算我说错了,行吧!陪你叔加班,还得陪你这个菩萨吃饭,你们一家真不好伺候。”
旁边的青年,见状也起身,讪讪笑着,来到我身边,“侯相公,这是侯莫陈家的尚乐,刚才他认错了人,是个误会,我宇文导代他澄清,你千万不要见怪。”
“没事,我也不知你们到访,多谢宇文家热情招待,两位都督慢用,何氏告辞。”
少年已长成梁。
“唉,怎么谢——呜——”
侯莫陈崇冷不丁又站起来,宇文导迅速斜过身,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