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名字
当月光洒满晋阳,你又在我心头徜徉,那牵扯我梦的模样,至今不愿将名字诉讲。
讲了又怎么样,你不会写下倾诉衷肠。讲了又怎么样,你不会佛前跪下许下愿望。
但是啊,哪怕你早将他遗忘,在遥远的地方,为你而跳动的心,仍将一个名字动情歌唱
……
哼着新学的歌谣,娑罗想法逗着鸿儿玩,等小婴儿笑着餍足睡去后,她又饶有兴趣地看我读书写字,也许同龄女孩只等着长大婚配,或者开弓骑马玩耍,但生于北地的她,闲时节却乐得看书习字,还要托腮认真思考。
“‘爱恶不争于怀,喜怒不寄于颜’,二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她这是《嵇康别传》中说嵇康向往神仙之道,注重修生养性,无论心爱还是憎恶,心态都很平和,胸怀宽广,为人极有涵养,不会因所遇之事表现出喜怒哀乐情绪。
“哦,怪不得受人敬仰,长得像神仙,性情也像神仙。可他为什么还是被杀了呢?”
摹写后,她还好问,我提起笔写道, “膏以明煎,兰由芳凋,象因齿杀”
油脂因为可以照明,所以要火煎熬炼,兰花盛开后芳香四溢,也由此日渐凋零,大象因牙齿珍贵召来杀身之祸。
理解起来不难,但小丫头随即转着眼睛,“没有香气,人们还喜欢兰花吗,象牙要是不珍贵,大象再大也没用啊!不能表现喜怒,再没个长处,那人也忒没意思了!”
低落的墨,重重地透了纸,微黄的纸上像打了污点一样,可没墨的话,纸又有何用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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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这张纸派上了用场。
大将军府明堂。
一个老翁,头戴上清莲花冠,身着阴阳八卦袍,坛下坐着几位两位高僧,他们戴着五老冠,披着绛色瑞锦团花袈裟,手中佛珠轮转口中念念有词,而下首还有几个金箍勒眉发长垂地的巫师,双手摇着铜环铃和宝杵等法器,也在不停地跳来跳去。
僧道巫一起,不胜荣幸。
我听着上首的吩咐,写完名姓生年,闭上眼,听任刺鼻的焚香灌入每个毛孔,眼皮外只觉明暗交替,焚烧的气息未尽,冰凉的水洒到额头身上。
陌生的声音,让我从面前的金汁中选择一个,倒进另外一个有模子的地方。
我也看不清,随手拿了一个,倒进。
“不成,换。”
又指了一个。
“成,贵人退。”
我赤足从黑毡毯上下来,这些人纷纷念唱告辞。此时我才看清,除了僧道巫师,还有几个工匠模样的人,目睹全程的大魔王,手持着刚刚浇铸而成的小银人,白俊的脸喜笑颜开,对着这次仪式非常满意。
古老民族的毡毯仪式,天子皇后的铸金人传统,有朝一日在我身上应验了。可是小金人不成,铸成跟我相似的小银人,一不是皇后,二无关天子,又有何用?
“谁说只有帝后才能铸金人?三教都帮你祈过福,不祥已经随你的名字而去。现在你是我的贵人,天命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可以自由出入大将军府,用你的乐音,给我也给出征之师带来吉音。”
胜败兵家常事,哪可能因女人饯行而长胜?世事万千,我自身都不顺心,如果你的哪件事不顺遂,我会不会就是替罪羊?我说地很委婉,可大魔王的决定,不能拗。
“阿千,不会的,我相信,因为你,我们都会凯旋归来。”
他看到了祷祝词上我的名字。一个人的名字,连带着命运,我的命运改掉了吗?
他亲昵地称呼道,像极了某个人坚定的语气。这相信的福气,还不能不要。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就当为了活命做大魔王的侍女吧。
在长公主那儿调茶温酒的时候,我才知道,大魔王不会轻易对人亲称,像“阿斗泥”“阿摩敦”之类的,要么是爱赏如家人,要么就是称呼家人。在他那里,爱,就是真的喜欢,怒,就会鄙视甚至折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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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他是条有血有肉的汉子,没想到只会动嘴,连冲出来都不敢,我可不收留怂包。你们各部谁缺人,待会领走他得了。”
得知预谋刺杀的人,到了赌场就和一群好友玩个不停乐此不疲,他甚至比自己真地遇刺还不爽,给侄子扔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帅座。
不一会儿,胡子拉碴的人进了大帐,简单地施礼过,乖乖地站在葡萄藤纹的毛毯中央,像个大号物品,任人挑选。
“黑獭,听说你最近运气爆棚,都赢了什么好东西。”
没人招纳,但有打趣调侃。
“可多了,我一连三天掷出了‘卢’,赵都督扒下了他祖父帽子上的墨玉,刘长史这个老头输得都要哭了,”
黑汉激动地扬手就比划,“我看他一把年纪,脱了衣服回去冻死了我找谁要钱,就让他打了欠条,先给长庆他们连做了七天宴,现在西府还在摆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