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很美,真可惜你看不到
下玄月如一片茶盏留下的水迹,挂在淡黑的天边,美得出尘。
月光如华,柔光似水,从敞开的门倾泻而入,停在沈芜脚前,似在与她的脚争辉。
她坐在绣凳上,仰头从那片清辉中看去,因久在漆黑之中,不能马上见光,匆匆瞧见来人,又马上闭上了眼睛。她见那人身穿官兵战衣,起身展开双臂挡住身后的女子,明明她什么也看不见,动作却很利索,可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身材纤瘦的单薄女子,此刻却好似能庇护世人的神仙妃子。
“我们都是良家女子,若是你们肯放我们一条生路,送我们出三生巷,我等这些年积攒的财物都愿献上。”
这话说的好似他是什么毫无道德底线的急色鬼,在她们心目中,朝廷已与匪徒无异了么?
宋楼兰从那双脚上移开目光,心里很不是滋味:“你的眼睛怎么了?”
沈芜听音辨人,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手臂:“吓死我了,是你来了。”又重新坐回绣凳,“终日不见光,暂时失明,过两天适应了就能恢复。”
宋楼兰将刚拿出来的火折子又放了回去,从袖袋中掏出手帕,在手心叠成了长条,敷在她的眼睛上。
她坐在绣凳上,他站在她身前,双臂绕到她脑后,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结了一个小巧的结,顺手将她脸庞的碎发勾到耳后。为了方便,她只梳了一根长麻花辫子,倒让她的脸看上去圆润了一些。
沈芜能嗅到他满身的茉莉花香气,清冽中混合着苦味又饱含浓郁的花香,让人不觉清冷反添温润,应是从某个茶会染上的。
她不知为何想起他左颊上那个调皮的小酒窝,和这香味很般配。
她双唇上翘,勾出一道文雅的小勾,若是换做其他女子,这般与人亲近,早该害羞了,但她丝毫没有,宋楼兰冷冷地哼着,他早知她就是这德性。
这个一身反骨的女人,难得这般乖巧听话,任她摆布,他怎么可能忍住不讥讽她:“你在这里关了多久,眼睛都关失明了?你一向聪明怎么没自己想办法逃跑?”
“我一来就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们也不许有人跟我接触,我又不是神,怎么跑?”沈芜不是软弱的人,但现在说出的话却莫名的有一点点委屈,她顿了顿,“你这么聪明怎么也没想到来救我?”
起初宋楼兰确实不知她被劫走了,后来得知丰满钱庄封了三生巷的帐,就去查了查,也就查到了。
她这是在跟他撒娇?沈芜会撒娇?宋楼兰的心底仿佛被月光照亮了一片,变得湿软,那里有一粒早已播下的种子,迅速发芽。
他轻笑:“我为什么要救你?”
说出的话冷漠得能将人冻死。
“……”沈芜气得哑口无言,想想又觉得是自己找不痛快,“说的也是。怎么样,三生巷的东西拿到了吗?”
她对卜世仁说抵押三生巷的那番话并不是灵光一闪,是她这几日被关在枯井房里想出来的。从四娘口中得知卜世仁缺钱,但一连几日等来的都是四娘她们被逼接客的消息,她便已察觉卜世仁和常三只是三生巷的产业管理者,他们背后还有人,。
而她被关在这里半月有余,陈小粥早已出手,宋楼兰不会不知,他如此关注她在渔利口的所作所为,明知此时是关键时刻,却没想任何办法营救她,必然是有缘由的,她能想到的缘由便是他想要三生巷。
正好她看三生巷早不顺眼了。
是以,她也不着急跑了。
她果然很聪明,宋楼兰笑得高兴了一点,左颊的小酒窝盛满盈盈月光:“嗯,多谢。”
四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焦急地问:“你们说完了吗?可以走了没有?”
她们是□□,衣着暴露。外头这些官兵常年见不到女人,难免会做事极端出格,若是被带走审查,后果难以想象。
她们虽然是□□,也是不愿被人强迫的。
她将姐妹们都带来枯井房,就是希望傻姑和她男人能护住她们,现在看来她男人正好也是官兵,应是能保她们平安离开的吧。
宋楼兰抓住沈芜的手,想起自己穿的是战衣,没有衣袖和下摆可以给她牵,只好伸出小拇指让她握住:“走吧。”
她的眼睛看不见,这样能走得快些。
沈芜身后,四娘带着姐妹们鱼贯而出。
巷子里很混乱,官兵们忙着查抄茶馆和赌坊,见到她们,就跟没见到似的,绕道而去。
四娘想,她又赌对了。
“今夜月色很美,真可惜你看不到。”宋楼兰走在巷子里,完全无视周遭穿进穿出乱入的人群,回身想瞧瞧她的脸,发觉她还赤着脚,不悦道,“你的鞋呢?”
沈芜踩在冰凉的石板上,正在心中喟叹好舒服呢,听他问,从怀里掏出绣鞋来:“那屋子一点光都没有,光脚能增加我的触觉感知。习惯了。”
这人真是一会儿一个样儿,月色再美,也不能改变他的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