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
自从朝霞那日下了一夜的大雨,又接连下了两场,湘江水涨上来一半,上回种下去的禾苗也都成活,若是依照沈芜的计划,今秋的粮食足够渔利口的乡民们过冬的。
只是下雨也有一些不好的地方,陈小粥出去巡店谈生意受阻,每每都要花费更多时间在路上,所以,下午便歇在养鹤堂,等天晴。
陈小粥忙,沈芜也没有闲下来,她便学礼仪规矩,这几日请来教习的庄妈妈正在教她茶艺。
她这才知道当日在茶馆雅间有多失礼,何东来为何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她,宋楼兰也一副她在饮什么鬼东西的样子,满脸嫌弃。
这茶道的要义,她才领略分毫,所幸庄妈妈说她心性尚可,只是外道功夫不深,得花时间勤练。
她正练到第三遍分茶,燕娘来唤她,说是陈小粥想听书了,她只好暂停手上功夫,跟燕娘去。
养鹤堂北园,各处厢房楼宇亭台都由抄手游廊衔接,不必撑伞,她们二人在其中穿梭,时而过假山悬桥,时而穿杏林竹苑,一步一景,似在画中游历,又穿过一座圆拱桥,到一处水榭,才寻得陈小粥的所在。
因下雨外头湿却凉爽,她命人在泠鸢水榭摆了茶果点心,自己坐在藤椅上瞧水里养的金鱼在抢一滴雨水溅起的涟漪,一丛黄菖蒲花开娇艳,与陈小粥一身嫩黄绸衫遥相呼应。
她入了水榭才知,这其中还有玄妙。
这里屋檐是特意设计过的,檐下摆了五只水瓮,将雨水一滴一滴引入,敲击出不同的音律,成片的雨撒在池中,成为和弦,天然成一首动听的曲子。
陈小粥不知在这里听了多久。
古人生活如诗如画,可惜不是人人都能这般享受。
沈芜跟她行了平辈礼,明姑欲上前训斥。
陈小粥见状,摇摇头笑道:“挺像一回事。”
明姑这才退至一旁。
她知沈芜对小姐有用,但有时她就是看不过眼,毕竟只是个乡下村姑,怎能对小姐如此不敬,偏小姐一点不在乎,她也不能越俎代庖,只得隐忍到一边。
沈芜察觉到她的心思,微微向明姑点头致意,却仍就我行我素,在陈小粥身旁找了一张凳子自行坐下,行为举止不像外人,更不像家中奴婢管事,确如一位与陈小粥身份相当的人。
她问:“你今日想听哪一本?”
请天公奏乐,逗鱼赏景,再让沈芜念书,也成为她享乐的一环。
要是放在旁人定然是不乐意的,谁愿意像个工具人似的,与戏子也差不多,但沈芜说不上不乐意,而是只当工作罢了。
是以,她对陈小粥就像对待关系还不错的领导,平等交流,自主选择。
不再想着用一个故事,一段经历来说服她。
而是等她,等她自己做出改变。
面前的石案上摆了三本话本,都是才子佳人,红拂夜奔之类的言情小说,沈芜最想看那本《南园离魂记》,她翻看了前面几页,是说一女子离魂与情郎幽会,她好笑地想,常人恐怕不能离魂,不知她这种穿越人士能不能,若是能,她真想去夜探三生巷,或是吓唬吓唬何东来。
不过陈小粥却不如她的意:“我想听《俏寡妇夜奔记》。”
这书名就很炸裂,难怪有人说读书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沈芜疑惑地瞧着陈小粥,真看不出来她是有些市井味在身上的。
“小粥,你的品味该提高提高了。”沈芜委婉地拒绝她,直白地提议道,“我想看《南园离魂记》,要不你也听这本吧。”
《俏寡妇夜奔记》,看书名也知道讲什么的,里头必定有大量的淫词艳曲,让她看她当然好意思,说不定里头的内容会让她半夜发疯,抓耳挠腮,燥热上火,心跳狂奔,但让她有感情地朗读这太高估她的自制力了,何况……她抬头看了下燕娘,在场三个都是未成年人,她是该口口口口,还是该深情演绎啊。
她好意思读,她们三个真的能好意思听吗?
陈小粥:“我不……”
不等陈小粥将话说完,她已然念了起来,果断放弃了《俏寡妇夜奔记》。
明姑看了直摇头。
沈芜也摇头,这本也没好到哪儿去。
直等她念完一半,口干舌燥,嗓子和脸都要冒烟了,燕娘伶俐地为她斟了一盏茶,她如牛饮一般吃了满满一盏。
陈小粥唇边噙着笑:“刚还夸你,现下又这般饮茶,让外人看见了岂不笑话。”
哼,读这种书,怕你也不敢让人听见,难怪要找个雨天,有雨声作伴的地方。
沈芜的脸黑红黑红的,竟有些不好意思:“还好此处只有我们四人。”
燕娘掩唇笑道:“小姐,兴许是这茶味道实在好。”
沈芜知燕娘一定是没听懂书里的东西,一阵感叹,还好还好。
而陈小粥也对书中情节毫无留恋,好似没在意听一般,只叹她的好茶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