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口
这个养女有多喜欢上学没有人比崔秀芝更清楚,从小到大教过林画的老师每次看到她总是对这个学生赞不绝口,而且整整五年的小学,林画更是从来没有缺过一节课,她已经做好了林画不同意就把她的身世说出来的准备,让她知道自己不能太贪心,谁想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崔秀芝怀疑自己听错了。
“画儿,你说什么?”崔 秀芝确认道。
林画静静道:“我说,我同意不上学了,等到收完秋,我去镇上找个活干。”
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林画居然连下学后要做的事都打算好了,这太出乎崔秀芝的意料,也让她喜出望外,脸上难得露出真挚的笑来,开心道:“我们画儿就是懂事,知道让我和你爸省心。你放心,等到把玉米卖了,妈上街给你做身好衣裳,咱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镇上找个轻松活,那可比上学强多了。”
林画垂眸,嘴角弯了弯,月光下像是欣然喜悦。
夜深了,没有任何娱乐的村落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一阵又一阵的虫鸣和着蛙叫,吵得失眠的人更难入睡,让已经睡着的人睡得更香。
林画躺在床上,听着隔了一个堂屋的里间传出崔秀芝和林建国压低嗓子的说话声。
“画儿不打算上学,想去镇上找活干?”林建国还是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你不信我是吧?”崔秀芝瞪了他一眼道,“上学有什么好的,拿了几回奖状难道她还真以为自已是个考大学的料不成?小闺女长大了心思多,我看是这个暑假镇上干活心野了,你今天没看到芳丫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画儿跟她一样大,到了爱美的年龄,又从来没穿过什么好衣服,不想上学想去挣钱拾掇自己很正常。”
林建国被说服了,少了林画的学费,也让他长出了一口气,他道:“既然她决定了,那就随她吧,日后真要是后悔也怨不到咱们头上。”
“谁说不是呢,过几天去镇上扯两块布,给她做身衣裳,省得别人看到她不上学了说闲话。”做身衣服也就十几块钱,比起学费掏起来容易多了,崔秀芝看到林建国点头,轻快道,“睡吧。”
不一会儿,屋里响起熟睡的呼噜声。
林画望着昏暗中模糊露出檩条的屋顶,前世的她在听到崔秀芝不让她继续上学时没有像现在这样听话答应,而是死活不肯同意,她哭着求崔秀芝让她去学校,她可以不住宿每天放学走路回来,不吃食堂带着馒头去,甚至不耽误家里农忙季的地里活。
崔秀芝什么也没做,只是轻描淡写告诉她,她是抱养来的,家里条件有限,实在没有钱再供她上学,要是还想上,就去找亲生父母要钱去。
即使林画对自己的身世心知肚明,但在没有捅破这张窗户纸前,还可以当做不存在,一旦说破,再去奢求一些东西,就变成了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生恩没有养恩大,不短吃穿从小拉扯到这么大不想着报答就是贪心不足。
林画闭上眼还能看到前世的崔秀芝在人前说着她的难处,围观的村民一边安慰她一边数落着林画的不懂事。
林画很明白,家里不是拿不起她的学费,只是觉得这笔钱没必要花而已,不过一个养女,让她好好长大还上了几年学已是仁至义尽,何必还要浪费冤枉钱让一家人过得紧巴巴的,一旦她不上了,不仅能省出这些钱,随便找个活干还能挣钱补贴家里,一举多得。
惟一的一次放肆被崔秀芝一句话给打回了原形,林画做不出回家找亲生父母的事,就算崔秀芝把地址告诉了她。
“画儿,别想着上学了,你妈养大你不容易,再说小闺女家上再多学也没什么用,不还是要嫁人?你看隔壁那谁,也是抱来的,从来连学校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呢,每天牵着家里一群羊去河边,可能干了,你这好歹还小学毕业不是睁眼瞎。”村里人看似好心的劝解,实际是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要有一个养女的自觉。
那一段时光是她记忆里最灰暗的存在,而张威对她的关心和体贴就成了最无法忽视的明亮,就像衣着单薄身处冰天雪地的人可以为了一点温暖奋不顾身甘愿奉献出所有一样,林画以为自己看到了黑夜尽头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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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季的到来,也代表着秋收热火朝天的开始了,玉米成熟了还可以让它在地里等两天,最不能等的就是芝麻,要趁芝麻梭还绿的时候连杆割下来,捆成一捆三四个竖在一起立成金字塔的形状让太阳把它晒干,等到梭子口裂开,在地上铺好布,倒提着轻轻一磕,饱满的芝麻粒就哗哗的落下来了,一遍嗑不干净,要每隔几天重复一次连续磕个三次才算是完成。
除了芝麻,大豆也要趁豆荚没有完全成熟前割下来,一旦收得晚了豆荚炸开,豆子炸得满地都是就收都收不回来,黄中微绿的大豆连枝带叶铺平在太阳下晒干后用木棒一遍遍的捶,然后用簸箕一遍遍的筛,把脏东西清出来,用袋子装好,等到用时或卖或榨油。
比起这些,玉米要好收一些,林画穿着淘汰下来不能穿的旧衣服,头上包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