谑浪04
在扒门的祝久,她与一线光景中的祝久四目相对,突然从释然到惊讶。然而那讶异的神色只流露了一瞬,转眼又归于平静。最后,忽然的,她脸上漾满了笑。
那笑漂亮神气极了,电光火石间,祝久脑中突然闪过许多画面:
有的是妇人抄着双手,横眉竖目地站在饭桌一旁,逼幼时的祝盈岁吃完挑到一边的菜;
有的是上香归来的祝盈岁因倒霉被山上蒺藜扯破衣裳,妇人忍不住翻白眼,却还是拿出针线为她缝补;
有的是城中对祝盈岁流言纷纷,甚至有人当面来嚼舌根,妇人盛装打扮之后,高傲地站到门口骂了一整天的街;
有的是成亲时祝盈岁奉茶后叩首,抬头望见妇人平静无澜地喝了好几口茶,端茶的手还是抖的;
有的是上元节庆时祝盈岁挑中一支金色花簪送给妇人,妇人当时嗤之以鼻,之后却还是坐在梳妆台前拿着花簪端详,尔后仔细地包起绸缎,放在桌上的暗盒中……
祝久被家丁拽到了台阶之下,大门轰然合拢。
门外砰地一声。
巨响过后,一切归于沉寂。连邪祟都莫名地默不作声,曲府内亦是一片寂然。
金烨沉默着立在一边,断臂滴滴答答地向下滴血。嬷嬷满含热泪,一边去搀扶地上的祝久,一边不停摇头。
祝久站不起来。她怔怔的看着大门,像是能看见门后的光景。妇人高傲,美丽,神气的样子还残留在她视线之中,而并非是方才那样蓬头垢面、似癫似狂的样子。
祝久轻声喊:“第八号。”
第八号应:【我在。】
祝久问:“刚刚那些都是祝盈岁的回忆吗?”
第八号:【……我什么都没看见。你看到了什么?】
祝久道:“没事。”顿了顿,又问:“她知道我不是祝盈岁吗?”
第八号回答:【她不知道。】
祝久一字一顿地又问:“哦。她真的不知道吗?”
第八号停顿片刻,重复:【真的。你信我。】
她说:“好。”
祝久缄默不语,轻轻推开嬷嬷的手,拉起裙摆,看了眼自己的脚踝。
伤得很重。摔倒时速度太快,扭伤的幅度也格外大些。起来了还强拖着伤腿跑步,这时停下来再看,脚踝上迅速发起了严重的红肿,膝盖也擦破了一大块,血流不止,伤口露出里面粉亮的皮肉。
她看着那血流下,忽然道:“其实,她或许可以不死的。我们已经跑过来了,她赶紧转身逃跑,说不定我们会一起进来。”
【……或许吧。】第八号道。【可是,你知道她不会这么做,不是吗?】
“……”
祝久又沉默了一会儿。
在此时,门外蓦地有了声音。
先是咔咔一响,随后嘎吱、嘎吱,响起了牙齿撕扯血肉的嚼食声。
在场众人俱都浑身一震,有的面色如土嘴唇惨白,有的哆嗦颤栗眼泪不止。祝父从家丁手中慢慢滑倒在地,像一滩烂泥,静静地伏在地上。金烨闭上了眼,嬷嬷捂着口鼻无声痛哭。
祝久感到自己现下的状态很是奇怪。她听着那邪祟的咀嚼声,心中居然十分平静。这是她自进书以来最为平静的时刻,简直平静得过了头。
她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平静,是觉得这只是一本书吗?除了自己以外,他们都是纸片人,是NPC,是规划好了生老病死的傀儡木偶,所以他们的死都是假的?就像撕碎一张画了人像的纸一样,她会觉得是肖像中的人死亡了吗?
……这些悲欢离合痛哭欢笑都是假的,来源一本叫《灭世邪帝》的书。更何况,她和妇人只有一面之缘。压根没什么深厚感情。
祝久想,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很有道理,她几乎要被说服了。
然而只是几乎,祝久无法忽视心口处的绞痛。她想,这几欲泣血剜心一般的疼痛又是为什么呢?
是祝盈岁在疼吗?还是我自己?
她疼得冷汗涟涟,但却眼神明亮,然后她道:“第八号。”
【我在。】
“我要杀了它。”
【祝久,我警告过你,你做不到。】第八号的声音近乎冷酷,【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学过,你靠什么杀死它?】
“我做得到。”
什么都不会又如何,什么都没有又能怎样?
纸片人也好,NPC也好。给予肉身的恩情,救了一命的恩情,她还是应该的。
祝久放下裙摆,听着耳畔传来的咀嚼声,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决断。
她要二度许愿。许一个万无一失,能让邪祟陷入万劫不复的愿。
所以,在那之前,她要先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许愿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府庭院和不远厅堂里聚了许多人,先前祝久顾不上那些人,这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