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要死一次
李尘埃被黑色的雾影团团围住,这些黑雾不断地冲撞着他的身体,扯烂了裘衣,冻得泛红的胳膊被狠狠地灼伤,冒起了一股股白烟。
黑雾剐蹭他的脸,留下了道道血印,就像是被什么凶猛的怪兽一下下抓过一般,渗出了血迹,滴落在雪地上。
李尘埃扑腾着,想要抓住这些乱窜的黑东西,团团黑雾从他指缝中散出去,瞬间又凝固成一团比原本还要大的黑影。
他倒在地上,翻滚着,地上的雪胡乱地翻飞,撕裂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院落。
说时迟那时快,一团异常庞大的黑影,迎面向李尘埃撞了过来,一下子就缠住了他的脖子。
瞬间的庞然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使他无法呼吸,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地抠住自己的脖子。
他越是拼命地想要抓走这东西,喉咙就越发的紧,脸色憋得通红,一缕缕青筋暴起,脖子被抓出了道道血痕,手指甲里塞满模糊的血肉。
就在李尘埃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那一团黑影仿佛收敛了力气,他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以为就这样得救了,没想到那团庞然黑影依旧缠在他的脖子上,在他刚要缓过来的时候,又一次被紧紧扼住了喉咙。
李尘埃再次感到了这死亡降临一般的窒息的感觉,和刚刚一样,在他马上感觉要死掉的时候,又一次缓了过来。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也许一个时辰,也许,是过了一生。
李尘埃在这一来一去的生与死之间游旋,小小的年纪,承受着非人的精神的折磨,让他几近崩溃,最终他放弃了挣扎,任由黑影摆布。
他闭上了眼,眼前尽是月堂山血流成河的雪夜景象。
朦胧中,他看到最疼爱他的大师兄拿着糖葫芦笑嘻嘻地逗他开心,看到年龄最小的师弟绊倒在石梯上哭闹粘着他要糖吃……
渐渐地,一个个人影变得模糊起来,他们呼喊着李尘埃的名字,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凄惨、凛冽,继而渐行渐远,所有的一切最终彻底消失。
李尘埃顿感眼前一黑,发紫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紧皱的眉轻轻地舒展开来,抠进雪里的、冻得通红的小手松了力气,身上的血染红了青绿色的裘衣,染红了地上洁白的雪。
空旷的院落,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浑身是血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周围的黑雾将他一层又一层的包裹住,吸吮他的血液,啃食着他瘦弱单薄的躯体。
那阵阵悲哀又忧郁的哭嚎,似乎变了腔调,成了胜利的奏曲,和着凛冽的寒风,一曲哀乐回荡在浑浊的半空。
雪还在下,越来越大,铺在李尘埃的身上。
惨淡的月光笼罩着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枯树,泛着青灰色的光。
树下,一个修长挺拔的人影,披着长袍,腰间别着一个锈迹斑驳的暗红色铃铛,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奠”字,带着一股浓浓的刺鼻的血腥味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点缀,却能给人一种直逼心脏的压迫感。
人影迈着僵硬的步子,从青灰色的月光中缓缓地向李尘埃走来。
每走一步,那个看上去旧破不堪的铃铛就会发出一阵声响,很清脆,很响亮。
随着步子的加快,铃声也越来越紧促,可不管多大的声响,那铃铛也纹丝不动的挂在腰间。
静沉沉的院子, 连三三两两微弱的星光也淹没在一片黑暗中,只剩下一缕幽幽发灰的狭长月影。
阴气习习的铃声夹杂着哀嚎由远及近,让人头皮发麻,胆裂魂飞,枯树上停落着的两只飞鸟哀叫着惊声而起。
黑影逼近,右手一挥,那些大大小小的黑色雾影便迅速散开,有序地游荡在黑影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柱子,自左而右地盘旋着,卷起纷纷落雪。
李尘埃眼角挂泪,躺在雪地里,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惨白如雪,更显凄冷。
此时,一个高高大大的人站在李尘埃身侧,挡住了月光,人影与月影相重叠,让本就黑寂的院子更显悲冷。
他轻缓缓地拿起挂在腰间的铃铛,在李尘埃的脸上自左而右画了三圈,又自右向左画了三圈,最后铃铛停在了额头正上方,又晃了几下。
伴随着几声清肃的声音,李尘埃眉毛紧皱,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李尘埃累了,连呼吸都是极慢的。
他懒得去看、去听,懒得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已经忘记刚刚经历的种种,不记得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只觉得浑身动弹不得,不知到底是疼痛还是冰天雪地的寒冷将他冻得麻木。
好久,雪好像停了,又或者下的小了一些。
李尘埃这才慢慢地缓了过来,他裹着厚厚的被子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周围还是一样明媚。
他呆呆的望着窗外,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犹如一场噩梦一般,已经分不清到底那些黑色雾影是真的还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