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叶果(五)
“在情之一字上若能想明白,日后遇到变故就不会痛了。”南君意缓声说,“这道理,是我娘教我的。”
姚晏晏长长叹出一口气,缓了许久才说:“我本想告诫你,千万别被卫天凛的好相貌迷惑住。在睚眦岭上,他为给朋友报仇就屠掉城中几万缴械投降的军士。这样的男人,心肠绝对比你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冷硬狠绝。若有一天他要在你和卫氏江山之间做选择,纵然你是世子嫡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献祭你。”
姚晏晏抚着南君意的头发说:“你话里叙述的卫天凛,和我听来的地狱修罗仿佛是两个人。你若想的透彻,他又愿意对你留情,我还有什么理由劝你和他离心?战事马上就要结束,明眼人都知道南方小朝廷坚持不了多久。果儿,你这样好的孩子,值得有个好归宿。”
姚晏晏按住挣扎的南君意,悉声说:“南君俀那老东西没照顾过你们母女一天,你还要为他还债,天下没这样的道理。卫天凛若真是喜欢你,你回应他就是。尽管你们都不能全然信任对方,那不如各取所需,抱团取暖。”
“可是他早有喜欢的人。”南君意说话的声音很小,语气里透着些执拗“是因为我,他们才被拆散。我……问心有愧啊……”
“现在你才是燕王妃,他们之前没有婚约,你说的这些就算发生过,也只会被判为谣言。”
姚晏晏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的说:“霍灵当初若是想和燕王在一起,以霍家的手腕,你绝坐不上燕王妃的位置。没人知道霍灵究竟爱不爱卫天凛,但只要有你在,他们就会越走越远。”
燕王看霍灵时那温柔的侧脸在南君意脑内重现。南君意鼻子有些酸涩,哽咽着说:
“卫天凛真的非常喜欢霍灵,我……”
姚晏晏见南君意还将焦点放在真心予谁的问题上,不禁捻着火气劝道:“道理我已全部说清楚,你若不去争抢交换,就得一辈子受卫狗的摆布!”
南君意低声说:“只靠燕王一人就能令我不再受制于人的话,陛下当初绝对不会把我嫁给他。”
姚晏晏心里的火一下子灭了,自言自语道:“是了,卫无垠只有两个儿子,让小儿子娶个亡国公主做王妃,这件事本身就十分怪异……果儿,当初卫无垠帮你恢复宗姓,你到底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南君意眸色暗下去:“我手里没有砝码同陛下做交换。要是有的话,我反而活不到现在。姐姐,我活着从来不是凭左右逢源而是靠绝处逢生。故国和新朝这几个字几乎快将我撕扯成两半。”
姚晏晏急道:“我们就没有被这些撕裂成两半吗?”
“至少你和叶哥哥不必选择、可以逃走。南周小朝廷的遗民,慷慨赴死也都得其所。可我呢,既不得活,也不能轻易死。”
南君意苦笑道:“姐姐你知道吗?提起睚眦岭,姐姐的脑海里是被卫天凛屠尽的南周将士与无辜城民。卫天凛的脑中是他惨死的挚友。而我的脑海中,是你们两个痛不欲生、即刻就要生吞活剥对方的面孔。有时真不知道我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
姚晏晏皱紧秀眉道:“妹妹,你可以喜欢卫天凛,但不能同情杀我们亲人、夺我们家园的敌人。”
南君意一双杏眼直勾勾望着姚晏晏:“胜负成败,是活着的人给死者的定性。无论敌我,死了都会化成一抔黄土。齐周两方之战,要不是南君俀荒淫无道、肆意生杀取乐。怎会让卫无垠抢占‘正义之师’的头衔,以致战争打了三年还不能停息。这里的对错因果究竟该如何来论?”
姚晏晏语气有些发冷:“大局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的丈夫和孩子全都因卫家而死。我不能不恨!”
南君意低着头轻声说:“他们不是因卫家而死,是因齐周之争而死。”
姚晏晏怒目而喊:“这并无不同!他们最后都死了!”
南君意仰头盯着姚晏晏,声音平稳至极:“逼战英哥城头自尽的是卫天凛手下的雁荡军主将李元将。李元将听命卫天凛才用了困城之策,以至于宴儿无药可医而死。他们都可算作卫天凛的业果,姐姐要恨,如今是不是也该恨我?”
“还有……”南君意站起来,眼中含着些隐忧与怜悯,“听叶先生说,藏在成立的遗民们勾连了漠北厥蛮,他们在城里杀了人。姐姐,这事你参与过,是吗?”
姚晏晏手中紧握住金烟杆,声音如蚊:“求你别说出来……”
“即是如此,姐姐还力劝我为卫天凛诞下世子,姐姐,你想做什么?”
姚晏晏沉默不语,像默认,更像是在无言的请求。
“前几天在盼月殿,我曾问卫天凛能否让我以燕王妃的身份祭拜雁荡衣冠冢。他当时如果回答可以,我……就算将来有一日他弃我如敝履,我也不会怨。只可惜他没有答应我。”
南君意僵硬的说:“我心非石,就算拼命忍耐,也没法在他为我剥鱼肉、轻声细语陪我聊天说话的时候不动心。可是,我也知道这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