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被一根细线牵引的风筝,不住的在空中摇晃,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他想要绷直身上的线,想要线的那一头的人救救他,将他拉回地面去,可是不行。他发觉线另一端的人要剪断他,要任他摔得粉身碎骨。
“我没有叛变……我只是……帮崔环运了些东西……”
章麓眸光闪动,听到崔环的名字,她变得呼吸急促,抓着赵知舟头发的手都在发抖:“你再说一遍,你帮谁运东西?运的什么?”
“崔环……我只要从上郡和五原郡的交界处……运到五原郡北的北宁关……祁中岳就会接手下一段路程……我不知道……运到哪里……但我知道……里面是盐……是粮食……还有铁……”说到最后,赵知舟觉得身体有些冷,就像是有人在他身后开了扇小窗,冬日的寒风呼呼的刮着他伤痕累累的脊背,任由风雪扑打。
他混沌的脑袋,在这场寒风里,再次回到了崔环将货物交给他的那一天。
北风呼啸,雨雪漫天。
“你别多问,只要把货送到原郡北郊外的槐安村,你们祁将军自会派人去领。”崔环搂过赵知舟的肩膀,两人头对头低声嘀咕,“这可是个好营生,一趟这个数,你们兄弟俩呢,好好干,干个三五年,便能攒下一笔丰厚家业,到时候就可以离开边关,去中原买上万亩良田,下半辈子就能做吃喝不愁的做富贵老爷了。”
也不知是皑皑白雪更亮眼,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更惊人。赵知舟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但他知道,有了这些,他和他弟弟的下半辈子,就不用在边关受苦了。
“你们做了几年?”章麓的声音再次将他扯回现实,赵知舟混沌的脑袋清明了短暂的一瞬,又陷入了无边的幽深之中。
他喉间滑动一下,声音宛若被狂风撕扯的破旗:“五年……”
“东西都送去哪儿了?”
赵知舟张了张嘴,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将那个地方,吐露了出来:“吐谷浑。”
“赵晚舟呢?”
“我不知道……”赵知舟的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已是雄途末路,声音带着对死亡的恐惧,“他被崔环藏起来了,我不知道在哪儿,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儿……”
章麓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闭上眼跪坐在地上。被黑布包裹的房屋灯火灰暗,犹如章麓再也无法点亮的探究真相的勇气。
她扶着桌子,一点一点站起来,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她已经不需要再问什么了,一切的一切已经过于明了。
待她行至门口时,背后突然响起一句拼尽全力的“对不起。”
章麓扯着破了口子的嘴角,却怎么也给不出一个回应,哪怕是假的,伪装的。
她打开门,看着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鹅毛大雪,平静道:“这句话,还是留着到地下给枉死的六十万百姓说吧。”
言罢,她走出屋子,在章启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离开了兄长曾经的家。
一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
赵知舟努力抬起头,朝着打开的大门向外看去。凛冽的寒风在咆哮,席卷着羽毛般大小的雪花冲进幽暗的房屋,他转动着眼珠,盯着黑暗中唯一的雪白,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院外,章启将章麓抱进刚刚准备好的马车,里面放着暖炉和汤婆子。可再暖和的地方,也融不化堆集的风雪。
“你打算怎么办?”章启问。
他不打算越俎代庖,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妹妹如今还能活着,是因为一根线牵着,而这根线名为‘复仇’,他绝不能让这根线断了,他承受不住再失去一位亲人的痛苦。
“我们守在北境太久,是时候向外扩张了。”章麓抱着手中雕刻着蝙蝠纹样的汤婆子,声音淡漠如水,“我要送信去长安,请大表哥出山,让章氏的大同商号走出去,不再拘泥于幽云十六州,我要它跨过黄河,越过长江,我要这天下所有的消息,再也瞒不过我的耳目。”
“好。”章启点头,“我再带你去见一个人,她会对你的计划有所帮助,但用于不用皆看你的心意。”
北风依旧呼啸,白雪仍在怒号,流浪的战士们啊,你们在哪儿?是在这旷野,还是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