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四十四

“这里是我死过一次的地方。”

我瞬间竖起了耳朵，紧张地看向他，悟面对着空无一物的广场，神色安然而平淡，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应激反应。

“十一年前，杰叛变离开，那之后我经常会来这里，”悟轻声说着，“一个人待在这里，能让我思考很多事情。”

“我啊，从出生开始，就被很多人视为威胁。”

“因为这双眼睛，有人害怕我，也有人想杀我，”悟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波动，“小时候基本没人敢靠近我，无论他们想干什么，都会被我一眼看透。”

“直到我来高专上学，才知道外面和家里完全不一样，”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这里有会训人的老师，也有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损友，还有不怎么尊敬人的后辈，那时候每天都是吵吵闹闹的，却始终让我觉得很愉快。”

“再后来，有人死了，也有人离开了，剩下的人就算聚在一起也都笑不出来，”悟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苦涩，“那种开玩笑也没人理会的感觉，真的很没意思。”

我默默地听着悟说话，他此刻讲述的，是我无法触及，独属于他的过去。我不知道悟为什么选择在今天带我来这里，又告诉我这些事，也许是家入小姐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又或许是因为我终于够到了特级的门槛，拥有了可以让他偶尔依靠一下的实力，但不管如何，我有一种感觉，悟对我说这些的目的，并不是在向我寻求安慰。

“高专毕业之后，我开始一个人生活，”悟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他的表情显得格外地郑重，“在日复一日的相同里，我渐渐有了一个梦想。”

“整个咒术界陈旧而腐朽，上面的人为了维护所谓的传统，总是选择牺牲年轻的血液，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们最终只会走向灭亡的结局。”

“杰比我更早的意识到了这点，但我们的想法却完全不同，他选择了清洗，而我想要的却是重置。”

“只是一味的杀人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思想不同步的话，就只是像往水里扔小石子，水花平息之后，河流依旧无动于衷，必须要收集足够多的石块，才有能力堵住水流，改变河道的走向，而这就是我选择当老师的理由。”

“我想要培养强大而聪明的学生，等他们长大之后，再变成坚韧又可靠的同伴，当我们所有人的目的都变得一致，这条古老的咒术之河也会自然而然地，朝着我们所期待的方向奔流而去。”

“老师我啊，现在就是最大的那块石头，”悟微笑了一下，“水流可没办法把我冲走，你们这些小石头只要躲在老师身后，就一样不会被冲散，等你们越聚越多，我们就会筑起堤坝，到那时，再汹涌的波浪到了我们面前，也都会变得风平浪静。

“所以，你们可不要随便从我身边走开啊～”

悟笑嘻嘻的，用的是往日轻快的语调，我看着他的侧脸，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深切地体会到，他那些略显浮夸的笑容之下，掩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感伤。

我眼前可靠的老师，也曾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却被迫在死亡和别离中成长，最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一颗心要经历怎样的挫折，才会由喧嚣变得平静？一个人要拥有怎样的坚强，才能在成熟后依然保持纯真？

悟他……其实一直都很讨厌寂寞啊……

我忍着想流泪的冲动，把尾巴环绕在悟的脖子上，脸也凑过去贴在他的脸上。

“悟老师，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我在他的耳边认真说道。

“我知道。”

悟微笑着，侧过脸来轻轻靠在我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