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见
林氏贩糖。
本来是附山之民,垦辟硗确,植蔗煮糖。意外结识了些遮阳船船家,得利水陆交通之便开始贩糖,发现行商赚得的银钱比起种植甘蔗榨糖那可是丰厚了许多。所以仙桃先祖便带领一家老小从五石山外的北良山顺着万重溪而下,搬到了这安平镇。作为水陆交通的交叉结点,这里退可回北良山找蔗农收购原材料,进亦可装船入泉州港行销各处。
到了祖父这代,潜心经营数十载,渐渐宗族的人也都带动了起来,鳞次迁居于此。再之后,便是建宗庙,修大厝,逐渐安定了下来。而祖父也被选为了宗族族长。
此举既然有利可图便不是说就没有竞争者,但是林家能独大,便也是有自己奥妙的。
有一年春分过后,林家照例要装载货物运往北方贩售,没想春水雨落、泥泞路滑,有几个小工不慎跌倒,搬运着的蔗糖也被一并摔入泥地里。小工一边心疼蔗糖,一边担心头家扣工钱,只好先将裹了黄泥湿土的蔗糖一起带回来,悄悄地藏在另一处,想着等到泥土干巴了之后也好分离,再换批次运送。
仙桃祖父宅心仁厚,知晓手下并无歹心,也并非故意,于是默默观察不忍揭穿,想着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又过了几日,仙桃祖父去查看这批原本是潮了的蔗糖,结果意外发现,剥除了黄泥后的糖,质量和口感远胜于其他。于是几番研制,这一批还未运出的蔗糖经由这么一道工序,被加工成了“赤砂糖”。贩运到北方之后据说供不应求,林家贩糖因此名声大振。
商贾北行一趟不易,不能满着箱子过去,空着箱子回来。仙桃祖父让家人们贩卖了蔗糖之后,也收购了些南方的罕货送回,多是丝绸、面纱之类,原料送回再给绣铺工坊的人纺纱织布,一来二去多赚了好几笔。更何况也不仅仅只是卖糖,闽南常见的荔枝龙眼,林家也制成了果干运往北方,北方的稀罕京货也一并南运。
林家算是富甲一方了。宗族的一些事情也担当了起来。宗族能有什么事儿?不外乎就是家族荣耀,以及人财包括佛祖的保佑都不能外流而已。魏晋来的祖先客居于此,多山薄田这么数代经营起来,靠的便是宗族里外的互助和帮扶,没有什么不对。
祖父还在的时候倒还好,偶有和其他姓氏之间的敬佛、水利之争,两相协同下就还好。到了仙桃伯父担当起族长,情势便有些变化了。林北本不如父亲那般长袖善舞,又专注于生意之上,常年外出的时间也比较多,虽说仙桃父亲排行老二,老大的责任应当他来分担,但是林良性情更多在读古书研堪舆和风水之上,因此日常宗族里的大小事宜更多是林家老三林山来处理。而林山家中最小,妻父家势力又大,日常闲游逛了,又能分担多少呢,想必每回都是底下的人把笸箩子快捅破了才告知他们吧。
除夕夜敬拜天公之后家族小辈来报,林良觉得事态不吉,本不愿意去掺和,但是不去也不行,于是便和卓氏说:“我去去就回,不知道逮住的是谁,但是估计和乌石张氏有关,总不至于是犁头陈氏吧,虽然仙桃老是心心念念那人,有风吹草动都怕是他,但是这么些年没动静,连庄氏家姐那儿都没听见有什么响动,想必就是这么没了。”
卓氏频频点头,但是却又不发一话,过了些时候才抬头说:“虽是这么说,但是我听见此次抓人的敬贤说道,抓了的那人的身材样貌确实是和陈挽好几分相似,喝了个酩酊大醉在大厝外面游荡,他们几个怕出事儿才先抓进来关着的。”
林良一听这话倒是暂时走不动路了,“如果只是怕出事儿,那关一宿,明早酒醒之后放了便是,犁头陈氏我们没必要再结仇啊,他们和乌石的血债他们自己算去。如果不是陈挽那小子,而是乌石张氏的人,那么关来是要这正月里还闹下去吗?”
卓氏指尖搓揉着白瓷茶杯,慢慢地说道:“总之这事儿蹊跷,不知道老三那要做些什么事情,我们一直不太想管这族内大小事,是因为前几年那些个械斗也够消耗人的了,但是眼下仙桃也大了,也正商谈亲事,不能让过去这些事情耽搁了。”
林良理了理胡子点点头,随便收拾下,要带着两个小厮去大厝那看看。走之前向着仙桃房里努了努嘴。卓氏心领神会。
仙桃听了族里亲人的汇报心乱如麻,虽然阿爷阿娘将她赶进了屋子里,但是她零星还是听见了那几句话的:族里的在宗庙旁好像捉到犁头村那谁了。消失了那多年,还以为是走船遇难死了,没想这晚上醉醺醺地在院子外徘徊,被族里巡夜的几个绑住了,正押到族长那……
犁头村的,消失了好多年的,以为是走船难死的,除了是他还能有谁。但是关他做什么?我们林氏与犁头村又没大仇,要是好心的便是请进屋子里来醒了酒再托人送回去便是了,让阿爷过去看什么?还要关住他不成?不行,感觉一切都很蹊跷,得找堂兄春生问问,如果真的是他,真的要有什么事要关了他,那么春生想必有方法救了的,他俩毕竟一起长大,出海前可是很要好的。
仙桃想着去找堂兄,但是又想到阿娘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