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如往日
闽在海中。
陈挽在海上飘摇的时候,甲板上做过最多的梦,是有关占城和一位少年家的。
泉州港日夜繁忙,每每有船只靠岸,少年便跑过去看。有一天,盼来了同姓族人的船只归航,船上满是没见过的乳香和象牙,随船南来的,还有占城国王派遣的朝贡使团,带了各种珍稀贡品要朝拜皇上。
两国交好,通商不绝。
又过了几年,少年行伍中返家来,也随了族人一同跑船出海了。顺风的时候船只走得很快,台风到的时候,商船也便到了。此地海岸线绵长,空气潮热,一下甲板能感到热汽钻进身上每个毛孔,整个身躯几欲膨胀开来。商船上满载的丝货和茶叶不耐潮热,大家想着还是要及早脱手为好。
进港的外来船只自是要跟随纲首去见占城国王的。国王则一筹莫展。一问,才知道是占城与真腊正交战,战事胶着,无一方能占得上风。
这里打仗怎么打?
少年走神回想起觐见国王走过的大道,来往通行的多为大象,这里的人似乎并不似大明王朝一般用马匹作为座驾。毕竟这也是他们此次前来的原因,求购上好的象牙。所以,难道骑的大象打仗?这大象日常负重搬运自是不在话下的,但若是上战场冲撞厮杀,想必笨重有余而机动不足。少年那时入垛集军,优免一丁差徭,被分到了骑军,之后……总之,北出边关骑马作战对于他而言也算是不在话下的。
于是他心生一计。
他对国王作揖:“邻国入侵,我方奋力才得以与之相抗衡,可想过出奇招,求新求变克敌制胜?”
国王不解:“如今的兵械技法皆是将士们操练多时练就的,若再作变化,恐将士不能胜任,因而战事生变啊。此番若是大败,此前辛苦争得的土地怕是只有拱手了”
少年说:“我此前在大明骑军服役,没过多久便为军中小旗,我朝应对北虏,勤练骑兵,马壮艺精,皆因北虏擅骑射,熟地形,但即便如此,我朝骑兵仍可将其频频击破。”
国王好奇: “哦?你朝骑兵也骑大象?”
少年道:“我朝骑兵骑战马,挽软弓、执长箭、配轻刀。马披重甲,既可自保,仍可轻快穿行。”
国王仍心存疑虑,但因战事若是这么持续下去,国库亏空,民不聊生,或许可以如同这位异乡少年所说,求变得胜也未可知。
“你能帮忙练兵驯马?”
“小民愿意一试。重骑兵战马覆铠仍可比敌军大象骑行更为轻快,破阵冲锋不在话下。若敌军机动变化,那我军可长刀箭铤近身逐个杀敌,亦可马背上出刃借助马匹穿行的速度斩杀;而若敌军集结成阵,那我军马背上骑射,软弓快箭,可以环射罗织箭网压制。“
“此外,行马以前冲以长枪,行马以后射以劲弓,不出数战,定可破真腊。”
少年滔滔不绝,国王频频颔首。之后,少年便得以带着大批铜钱去购买马匹了。
回到驿站,少年却愁容满面不发一言。同船的一个唤作李五的过来同他搭话:
“小生面熟啊,通缉榜上似乎有见过,逃军的吧?”
少年意欲回避开来,对方又说:
“我是你邻村人,所以大概知道,不过我此番和你搭话,自是不为的害你,我也是做过监刑满出来的。”
“你要作甚?”
“听纲首说你说服国王要骑马练兵,拿钱买马,这买马别是有门路?”
“原来你是看上我国王那儿拿来的钱?这钱谁要是私吞了,你可知后患?”
“那你拿这钱回去还不是被通缉?少年家,我有朋友在大漠,那儿旁边的牧场上草肥马壮,我是来和你做生意的。我们和朋友谈好价格,买好了马,剩些钱,你自是要分我一些。”
少年觉得有哪儿不妥,但是想着先把眼前的事办了,只好应允。
不久之后,数十匹战马运抵占城,第二天便可去觐见国王和将士了。
而少年难眠。
三丁以上者征一丁为兵,即为正军,此后举家入军籍、称军户。家里父母早亡,长兄年老体弱,季弟年幼,自是只有他入行伍了。垛集兵士战时杀敌,闲垦军屯,他每每边疆严寒中呵着寒气心想,这一辈子难道便是只有如此了吗?沙场上,他右手执辔,左手出刃,刃及半空,得望朔天,欲碰新月,而新月也似环翠响动。南人畏寒,他念故乡。
家中来信之后,眼看长兄也已去世,他便告假奔丧,也好探看幼弟。
回乡操办完白事之后,自是要考虑着如何为幼弟打算了。自是可以把他托付给人做螟蛉义子,但幼弟顽劣,出逃数日,最终是在一所□□清真寺里找到的。
少年心想,若将幼弟送回,那么他也是只好回营继续军屯了,可能某年也就这么埋骨他乡了,因若此时出逃,那必然被揪住这么一个线索将他找回的。而此刻,他可同人说“遍寻不到季弟”,而实则将他安置于此,无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