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三年后,盛夏时节,鬼界幽冥城,潆水中的血莲花开的正盛。
一团团黑气在半空中横冲直撞,骷髅头笑声刺耳,但所有的鬼气几乎都从东西两面绕着红相楼走。
懒散的白猫跳过脚边,公孙厌离在幽蓝的二楼走廊直起腰转身,背后的黑衣刺客身影倒下去,化作一团青烟,他手上拿着匕首,眼下的血迹灼灼动人。
“你说她没死,在凡间?”公孙厌离邪佞的脸上有了些许光亮,他勾起带血的唇,从黑暗中走出来。
“应当是。”弯着腰的鬼吏垂手,不敢抬头,整个人都在颤抖。
刚刚跑走的白猫突然有了精神,俯身在公孙厌离脚边,舔了舔爪牙,蓝色眼珠瞧着鬼吏转了一圈。
公孙厌离横着刀,用绣满蓝色玉兰花的袖口抹去匕首上的血渍,眼神阴鸷,一步一步走近幽幽问:“此话当真?”
那身下青烟状的鬼吏,吓得畏畏缩缩,慌忙跪下,“殿,殿下,此,此次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不久前东罗殿收到了赵国明月公主赵郁雾的魂魄,但在凡间探查的鬼差来报,她目前还没死,刚刚还陪着赵国老国主去祭祀。”
眼看着公孙厌离眼中光亮又沉了一分,跪在地上的鬼吏慌忙继续说着:“虽然东罗殿每日收到死去亡魂无数,但那公主命格奇特,乃是半人半魅之体,我早早就让小鬼一直盯着她,前些日子,她坠河死了,魂魄刚刚渡过忘川就被我拘了过来,但两天前,鬼差发现,人世中,她还活着。”
“据您所说,三年前刺伤您的女子乃是修行之人,我据她的命格推测,赵国明月公主与她八字相合,又是半人半魅之体,若是她的魂魄三年来仍未归殿,这个月也是背后之人能保全她魂魄不散的最后期限了,因而她寄魂入赵国公主之体,把握很大。”
公孙厌离轻笑一声,苍白的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光彩,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他拖着一袭宽松曳地绣金黑袍赤脚从叩首的鬼吏身侧走过去,轻飘飘留下一句,“刘判官,此次若是还不是,你就像上个判官一样,吊死在城楼上吧!”
小白猫在身后轻手轻脚地跟着公孙厌离下楼。
“恭送殿下!”鬼吏抬起宽大的袖口,猛然朝公孙厌离离开的方向磕头,黑色镶红边的官帽都给磕掉了。
公孙厌离并没上轿,赤脚朝合欢殿方向走去,“鹤吾,他们说又找到了她,你说,这是真的吗?”
白衣斗篷下略带英气的男子眸色一动,斟酌过后低声道:“殿下,不过是个刺客而已,已经过去三年了,不如让手下过去瞧一眼,若真是她,我直接把她魂魄给您拘来如何?”
“你是可以把她拘来,”公孙厌离轻笑一声,眼神冰冷,露出轻蔑之色,“那我的骷髅花灯,你可能拿的来?”
“这个,这个属下无法代劳,您那柄骷髅花灯认主,臣下自知无力将它召来,说起来,也不知那刺客到底是用了何等奸诈手段才拿走了您的骷髅花灯,”鹤吾走在公孙厌离身边喃喃道。
“是啊,”公孙厌离回去路上,一应鬼魂全部退后半步,低头跪着,不敢抬头直视。
公孙厌离眼中布满红血丝,他抬头望着不远处巍峨壮丽的合欢殿,城墙高耸,一排排红灯笼在楼梯上随风飘动,他微微皱眉,轻声不解道:“当初,我到底为什么要把灯给她呢?”
小白猫随着公孙厌离一前一后进去了合欢殿二楼偏殿,沐浴池子早就准备好,他脱掉沾血的黑金外袍,一步一步走进池子中央。
因为识海烂的不成样子,他每往灵脉充沛的池子里走一步,心中都有钻心蚀骨的疼痛。
“三年了,这伤还是久治不愈,”公孙厌离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池子水面上氤氲飘散开来,像绽开的红色烟花,他冷笑着望向水面里自己的倒影,这是一张鬼界人人惧怕的脸,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眼神又阴鸷可怖,他摸了摸自己额头鬓角上的一道短疤。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修复这道疤,任它留在自己额头上,鹤吾告诉他说当初把他带回来鬼界的时候,他额头伤口上就包着黑色布条,说什么也不让别人碰,连上药都不肯。
但公孙厌离一点也不记得还有这事,他一想起来三年前就觉得头疼欲裂。
当时鬼界大乱,他为避祸来到凡间,遇到一群刺客受了重伤,后来,后来他偶然遇到了江遇秋,那小姑娘蛇蝎心肠,一开始说好心带他回山治伤,后来却把他关进大牢里,剜了他的心,还准备把他炼成丹药,幸亏鹤吾及时赶到将他救回了鬼界。
明明是个歹毒无比的人,公孙厌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再见那小姑娘一面,哪怕亲手剜出她的心,他也不想假借别人之手。
蓝眼白猫舔着爪子半卧在池子边,乖乖等着公孙厌离,池中的红莲因为得到公孙厌离鲜血沃灌,越发娇艳妖媚。
“懒奴儿,你这双眼睛生的真是漂亮,”公孙厌离背倚着池子,拿手指逗着小猫爪子,“同我那地狱火,几乎是一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