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点(下)
心意,他反而坦然了许多,全身的火焰终于渐渐熄灭,湿汗淋漓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睡意就向他袭来。
但他不打算先示弱,毕竟有错在先的又不是自己,他要等王耀主动来哄他,向自己道歉,到时候自己再宽宏大量地原谅他,与他和好。既然王耀会主动献吻,就说明是对自己有意,以后只要自己有所表示,肯定水到渠成。
但天不遂人愿,他没等到暗恋对象和自己道歉,却先等到了母亲因病去世的消息。
那一刻,简直是晴天霹雳。他吵着要回去,但姑父却冷酷地拒绝了他,甚至反问他就以他现在的能力和条件,有什么资本和那些人斗?他被问得目瞪口呆,心灰意冷,作为儿子,母亲患病不能床前照顾,甚至母亲去世都不能奔丧,天空中仿佛有一盆凉水当头泼了下来。他背靠着墙壁,坐在寝室的地板上,心中的仇恨被酒精一点点化解成失意、无助、痛苦、不甘、颓废、嘲弄、无力……一想到自己是这个世界最不被需要的人,他的胃都痛得绞在一起,最后趴在马桶上又呕又吐,神志也变得不清醒,就像是身处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小舟,任由无助与嘲弄做桨,迎接着绝望的浪潮一波波来袭。
但就在这时,乌云密布的天空好像射下一缕阳光,因为他在迷蒙中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又令人想念的声音,声音中透着怒意,但却唤回了自己的神志,就像拨开乌云看见的太阳,狂涛中唯一可以歇息的小岛。
尽管神志不清,但他的本能告诉自己这是他唯一得救的机会,是他的救命稻草,于是他使足浑身力气撑起身体,脚步踉跄却十分坚定,砰的一声打开卫生间的门,见到那熟悉又令他无比想念的面容,他简直激动得想要落泪!
他无比欢欣地想扑向那人,但酒精却麻痹了神经,让他没有顾及脚下倾倒的酒瓶,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在天旋地转中被人拽到一边凶了几句。一时间积压已久的委屈如山倒般压在他的心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不要凶我,不要嫌弃我……他像个孩子似的一把抱住他,并把自己的脑袋埋在那人胸前,彻底释放了埋在心底多年的苦楚。
那一夜他枕在王耀的腿上,一夜无梦,酣睡到天明。
见对方放下勺子盯着自己的手发愣,王耀只恨这根傲娇木头不解人情,这人怎么光嘴上答应呢?于是晃了晃还悬在空中的手,提醒他自己还等着重归于好呢。
亚瑟回过神,心里有些紧张,犹豫片刻,终于握上那只悬停的手。两只手交叠,肌肤与肌肤相贴的一刹那,亚瑟浑身一颤,就像有道快速的电流穿过身体,隔着肋骨和衣料他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他的脸上迅速升起可疑的红晕,隐约感觉到在某种看不见的维度中,自己与眼前笑眼盈盈的人产生了一种神秘的联结,这是如同人为何会生和人为何会死一般至高的生命谜语,是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一种奇异的心有灵犀,具体来说,就像从他的肋骨下凭空长出一根硬骨,与王耀身上的相连,并被施下诅咒,以后的时时刻刻,与对方相见会幸福,与对方分离会痛苦。
不过既然是心有灵犀的感觉,想必他此刻也有这样的体会吧。亚瑟慌忙撤回手,继续埋头苦吃,一面害怕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心事,但一面又期待着对方有所回应……
王耀又不是傻子,当然发觉亚瑟的反应有些反常。一个古怪的念头刚冒出来又被按了回去,心想要是真像自己想的那样,那他刚开始也不会那么抗拒了吧,好不容易做回朋友,就别奢念什么了。
后来两个人又在不尴不尬的气氛中聊了两句,比如王耀为什么突然回来之类的,但王耀还不想和外人谈自己的家事,于是敷衍几句转移了话题。后来这样不自然的气氛逐渐消退了,因为王耀发现亚瑟对自己不但没有芥蒂了,甚至还添了几分亲密。这是他从对方的语气,眼神以及以言语难以表达的细节中看出来的。
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王耀突然抱着自己换洗过的被子走到亚瑟床前,理直气壮地说道:“今晚要委屈你跟你挤一张床了。”王耀指了指自己狼藉一片且散发着恶臭酒气的床铺。
亚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睡其他两个人的床,实际上当他抱着被子走过来的那一刻,他的绿眼睛就亮了起来,心里一阵小鹿乱撞又喜不自胜,只不过表面上还要矜持地点点头,然后侧身大方让出自己一半的床位。熄了灯,亚瑟就像着了魔似的,身体“无意间”一点一点向身边的人靠近,直到对方体温隔着被子都能传到自己炙热的胸膛时才不得不停下,另一只手在黑暗中几度靠近又收回,最后只能暗呼一口气,状似随意地问:“以后,我能叫你耀吗?”末了又紧了紧喉咙,补充道,“两个字不好念。”
“好。”王耀闭着眼睛回应,声音中带着朦胧的睡意。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句的亚瑟气得牙痒痒,难道你就不想对我换个称呼吗?
纠结半天,还是他闷闷地主动开口:“你也可以叫我亚蒂。”
“……嗯。”这下王耀连声音都不发了,直接是气音,眼瞅着就要梦周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