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浴佛节
四月八日是浴佛节。这一天传说是释迦牟尼诞生之日,神话中当佛祖降生时,天上有九条龙出现吐出香水。于是后世的信徒为了纪念佛祖的诞生,就煎制香汤,称为浴佛水,仿效佛诞的场景为释迦佛像沐浴。民间的虔诚信徒在这一天焚香沐浴,结伴到寺院礼佛,也有参加斋会、放生动物等等习俗。
自前代尊道灭佛之后,沙弥数量锐减,大量寺院被毁坏,民间也渐弃佛法,但在浴佛节这天焚香拜神的习俗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被永远地流传下来,并非朝夕之间可以改变。官方甚至主动顺应民众的呼求,举办一些除灾祈福活动,司天监所举办的神祭就是这天最大的看点。
司天监居住着一批朝廷最信任的巫祝,承担着观测天文祥瑞异变、占卜国运等等职责,平日里他们行踪诡秘,避世绝俗,就算是世家中人也很难求见。
巫祝向上神祭祀,是浴佛节这天最重要的任务。对普通民众来说,唯有神祭时才能见到司天监巫祝的真面目,也是他们接近巫祝的最佳时机。
楚良玉便是捏准了这一点。司天监的话无疑是有极大份量的,如果她和叶敛锋能在浴佛节这天求见巫祝,请求巫祝为他们面卜卦象,得出一个他们二人八字不合,成婚势必带来灾难的结论,再将原话带回给雍王,在尊神重道的当下,雍王说不定会因此取消婚约。
这日,他们约好来到司天监外,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俱化作便装。楚良玉见到长街上沿路立满了香花灯烛,簇拥在道路两边。
街边空前的热闹,有卖艺表演的、有变戏法的、卖杂货的,更多的是贩卖乌米糕的小贩。游人众多,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男则朱服耀路,女则锦绮粲烂。
楚良玉生性是个爱热闹的,见这里百戏聚集,行人如织,欢欣地拉着叶敛锋左瞧右看。叶敛锋则一副懒洋洋的应付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她说话。
虽说是说话,实则声音太过吵闹,除非附到耳边,否则根本听不清相伴之人说了些什么。而相伴的金枝等人,因为人潮汹涌早已被挤到散开,现今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听见远处锣鼓大作,神祭现场不由得安静几分,二人随游客一起向声音源头看去,遥遥望见大街上行驶来一座花车,有七个彩衣儿郎为之护送,还有人击鼓奏乐,花车上立着少昊大帝的塑像,所到处一片社鼓声响,兼之游人投花献果,喝彩声不绝于耳。神像之后还跟着纸糊的金龙、银龙、醒狮等雕像。
那花车一路缓慢开到司天监楼下的一个平台上,那里正中央摆放一个平底浅池,池座上雕满莲花,池中灌满了经由巫祝祝福、煎制而成的兰汤,过往游客都可以在这浅池中汲取兰汤擦拭身体,以此祓除灾祸。
花车一落地,那七个彩衣儿郎口中就唱出一段曲调,抑扬顿挫,听不出来具体内容是什么,大约是古时候传下来的叫人恭迎神像一类的话。
唱声重复三遍就停止,围观的人群传出一阵喧闹,楚良玉听到似乎有人说,“巫祝马上要来了”之类的话。
此时刚才热闹欢欣的社鼓声停止,转而奏响钟磬之声,钟磬是两种古时祭祀所用的击打乐器,被称为雅乐。
钟声初奏响时空灵如一声鸟鸣,随后磬声如雨点般纷纷而至,两者水乳交融,忽而低沉浑厚,忽而清脆激扬,仿佛如泣如诉地向上天询问着什么,现场的游客不由得为之触动,俱默默聆听。一改之前的热闹氛围,神祭现场顿时被高雅肃穆所包围。
在钟磬之声的催促下,高楼内缓缓步出一行白衣人。楚良玉见他们有男有女,有的手中执香盘,有的手中执小铜勺,有人执各色香花……表情皆庄重悲悯。
为首的那人大约是司天监长官,一般直呼他为司天监监正,仙风道骨,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他手中执一卷轴,待行到兰汤浅池处、少昊塑像前,将卷轴缓缓打开,开始朗诵颂词。
待到司天监监正朗诵完毕,白衣巫祝们忽而纷纷向旁散开,楚良玉见到一个身影从人群中步出。
奈何所隔太远,实在看不清那个身影的模样,楚良玉急道,“有人出来了,是谁?”叶敛锋个子比她高,轻而易举地就能隔着众多头顶看清浅池处的情况,皱皱眉道,“好像,是个女子?”
那女子直直向兰汤浅池走去,离得稍近些了,楚良玉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白净清秀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身着白裙,裙边镶嵌银圈,手腕脚腕处俱系着软银铃铛,随着钟磬声一步一步赤足踏入浅池,她衣裙上短下长,一件短袄全然遮掩不住少女的细腰。
她的神情近乎天真与冷漠之间,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待在池中站好,她轻挥雪臂,足尖一挑,踢起大片晶莹的水花,接着在兰汤浅池中随着音乐狂舞起来,犹如一条银蛇在池中狂浪舞动。
水滴如雨点般在半空中洒落下来,淋得她肤发俱湿。
众观众皆凝神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不知不觉间乐曲声音渐小,终于一声钟响后悠悠停转,少女巫祝也停下动作,保持着双手捧日面对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