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前路?(2)
众人散去后,巫罡将戏班子召集在自家厅堂中。
作为祝家村最后的傩戏世家,巫罡家中的厅堂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和戏服。青面獠牙,黑脸恶鬼,朱红玄鸟,白骨羊头.......乔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些面具,用指尖去感受这项文化特定的温度。
巫魁想拉开巫潋,但被巫罡拉住了。
“指不定这是孩子最后一次碰傩戏的家伙什了,你就让她摸摸吧。”
巫罡卷了一片烟叶,含在嘴里吧嗒吧嗒地抽起来,许久,他呼出一口烟,叹息道:“这也是巫潋第一次摸面具啊。”
没错,巫潋在被魂穿之前,是个不畏地不畏天、讨厌傩戏的胆大包天废柴小孩。她仗着是家中的独女,又凭借着父母的溺爱,在村子里干出了不少混账事。
比如中元节祭祀那天,她和小伙伴们为了烤麻雀,一把火把戏班子辛辛苦苦扎的竹台给烧了;再比如,她在母亲生辰那天借口要为她捉鱼,实际上偷了戏班子的师刀扔进河里,踏在上面玩“凌波微步”......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永远对角色和舞蹈怀有敬畏之心的乔潋,在了解到这小孩的所作所为后,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但奈何她现在就是巫潋,只好作罢。
乔潋一直相信,巧合不会存在,神仙不会犯懒。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说什么也要舞好傩戏,拯救族人。
厅堂里,诸位徒弟默不作声,反常的巫潋也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
魁眉头紧锁,一遍一遍地用白布擦拭月琴,脸色就像潋假死那夜一样灰白,奇差无比。
“师母,我们要怎么办啊?”魁的徒弟祝九安惊恐不堪,捏着三弦的手不断发抖。
一直在愁闷烟吧嗒嘴的罡单手弹了弹烟灰,站起身,冲大家抱拳:“你我来世再做师徒。”
转身向魁说:“你我来世再做夫妻。”
魁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宝贝月琴一把砸在罡的头上:“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罡被老婆一砸,身形矮下去,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像一只泄了气的蹴鞠。
魁看着被砸裂的琴角,心疼地“嘶”了一声。她站起身,对乐班和舞班的众位徒弟说:“大家赶紧回家收拾钱财,通知家里老小,明日一早我们就逃出祝行山!”
祝家庄每户人家都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到傩戏班子当学徒,这是族人与傩神的约定。将逃跑一事告知给徒弟们,就相当于通知了全族的人。
罡不满,小声嘟哝道:“官兵围山,你说的到轻巧。”
大家对自己必死的结局心知肚明,本就不高的士气在听了罡的话之后瞬间跌入谷底,有些年岁小的徒弟肩膀耸动,抽泣起来。
一时间,厅堂里哭声起伏,大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爹喊娘。
乔潋听着一群人嘈杂的哭声,心里不由自主的生起一丝烦闷之气,手心渗出细细汗珠。她走到中央,挤开父亲,大声宣布:“诸位,当年圣上为我赐名,本想让我挡灾,本就该在七八岁入土的我活到了现在,这不是欺天也不是欺君,而是天命如此!”
巫魁一听,脸色骤变:“你要替死?”
“非也非也,”乔潋摇头的动作安在小孩子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滑稽,她看向水钟,重拍桌子,“诸位,时辰到了,彻夜通演!”
神子之命,不得不从。
巫潋的师兄祝九安将刚刚睡下的钦天司官员携同数十名侍卫从床上薅起来。一行人睡意未消,行尸走肉般坐在戏台前,等待乔潋开场。
乔潋身穿一条红黑相间的八福法裙,腰间捆一条白色流苏腰带,头顶褐色头扎,站在戏台中央。
“敬香礼拜,开坛演教!”
随即,巫潋往院子中间扔了一对卦,占卜过后,她戴上事先准备好的柳木面具,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手拿师刀,忘情地舞起来。
巫魁和乐班的徒弟在舞台一侧为巫潋伴奏。
只寥寥一人,演出了千军万马的阵仗,朱红玄鸟上下展翅灵动凶狠,口中的唱词谈不上高深莫测,但也雅俗共赏。
乔潋将自己的灵魂剥离身体之外,只当自己是上古的一只徘徊在空中的神鸟,和部落的王窃窃私语。
整场舞神秘诡谲,苍凉壮阔,有震撼人心的美。
到寅时,其他人压不住心中的悲愤,在后台唉声叹气,乔潋一人独舞,稳住全场的表演节奏。
随着最后一幕的结束,雨势虽小,但仍然未停。
坐在第一排的官员使了个眼色,站在他身后的侍卫猛然抽出刀,将整个戏台围了起来。
宝剑出鞘,众人齐齐伏在地上,祈求圣上开恩,只有乔潋若无其事地站在台子中间,有条不紊地摘下面具,照例闭坛祭拜先祖。
此时黑夜消散,白日已至。
官员冷笑,大方步朝着乔潋走过去:“你怎不跪?”
乔潋泰然自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