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干番外：同归 3

比干番外：同归 3

比干不知道的是，润姬见过无数人的轮回。她还是幼童的时候，睹丝便细细地飘浮在空中，其他人几不可见。

她随手触摸到，就能看见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她明明还是一个孩子，但是却经历过生老病死、婚嫁丧娶、儿孙满堂、天灾人祸……

凡人生死福祸皆有天定，生命很轻，但是只要体验过就能感受它的厚重，沉沉的像一座大山。

她的时光被割裂开来，有时被抛在空中感受千帆阅尽如似垂垂老矣的老妪，有时在神殿里只是一个被比干宠坏的十几岁少女。

众人因为她是玄女，敬她惧她。她贪吃凡人的食物总是变得浑身灼热，需要在冰室呆很久才能恢复，大司命也只敢劝说不敢阻拦。

只有比干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人，她几乎是病态地依赖着比干。

她看过帝乙的人生，感受过他对自己的妒恨、对比干的厌恶，也透过他旁观了殷寿的一半的人生，对殷寿的了解到帝乙被殷寿所杀杀戛然而止，所以她很喜欢殷寿。

可奇怪的是，她从来没触碰到记录比干一生的睹丝。

直到听到乌鸦的暗语而第一次看到殷寿的那天，她看到了有生以来最亮最大最长的睹丝，势如雷钧，响彻天地。

燕子衔来他们三人的纠葛，她会因为比干而死，比干会因为殷寿而亡。

这回她体味的是她的人生了。

她跪在神庙里，看着契的神像，问他：“我究竟为何而生？”

契的虚影浮在半空中，璨然有神光，他说：“天道循环也讲究有始有终，天生你这只降世在我之后的第二只玄鸟，预示的并不是殷商绵延万世，而是成汤基业将衰，你竭尽你所能便好，不用强求你存世的缘由”

润姬读懂了他的意思，她是契在人间的延续，自然体会到他对殷商旧日荣光的留恋，他想让她来救救这个腐朽不堪的王朝。

她抬头问契：“如果要我去救殷商天下，那谁来救我的哥哥？”

神殿里的光骤然灭了，契的神魂隐去，她看着神像垂下悲悯的眸子，他不答。

契在由着她的决定。

殷寿一天天长大，她看到他的野心，帝乙荒淫无道，倘使她能教他去做一个好王，是不是就可以延续成汤江山。

一开始她还这样想，但是后来随着她长大，神力也不断变强，她不用睹丝就能看到前尘后事，殷寿也没能做到更好。

怎么能怪殷寿呢，是大商气数将尽。

天数有常，人世无常，他也是被摆弄到最后落得满身沧桑。

她对殷寿有些溺爱了，比干会拦着她，他教殷寿骑马射箭，让他学文知礼，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和孩子。

兄妹相亲，有悖伦常，不过这是神殿，僻静的祭神庙能装载下一段无人叨扰的时光。

比干抱着因为学骑马累得站不起来的殷寿回到神殿，润姬给他们备好茶水点心。

叔侄二人狼吞虎咽地把软酥小饼塞进肚子里。

润姬问比干：“是不是最近你要随侍卫团去许州？”

“你都知道了，”比干喝了一口水，“如今王都瘟疫四起，且有向四方蔓延的趋势，许州有异人志士善于巫医蛊惑术，我奉王命去求瘟疫解决之法。”

润姬内心沉了下去，她还想挽留：“帝乙对你没有好心，你如今在王宫外奔波，会染上瘟疫的。”

比干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新雕刻的兔首木簪子，插在她的发髻里，仰身打量道：“寿儿在马场和小马玩闹时我雕的，比那琉璃玛瑙珠子好看吧。”

“哥哥！”润姬抬高声音。

比干摸着她的发丝，收起漫不经心的语气，慨叹道：“再不喜帝乙，可我也是殷商王孙，他的江山，也是我的祖辈世世代代守护的江山。”

润姬看着他。

神殿火光曈，她看到倒映在他眼底的自己，已经是当年睹丝预言中的那般年纪了。

润姬抬手握着他在自己头上的手，依恋地蹭了蹭：“那既然如此，以后就换我来守护你，你来守护我们的大商吧。”

彼时比干还不懂，这是他见润姬的最后一面，后来他明白了，润姬早已知晓了后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她几乎是虔诚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