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十一章
姚其清与其父,被绑着被挂在城楼三天。
接任姚其清的副将来禀说,因为策划谋害王子,大王下令姚氏七十六口皆处以戮刑,游街示众后,在城门口、姚家父子的眼皮下被斩首。
殷寿的身影被隐在屏风后,透过不大的缝隙很难窥见他的面容,
副将不敢乱动,一室沉默。
忽有弦声铮铮而起。
曲毕。
殷寿差人推开了屏风,副将看到殷寿将手里的琴拨递给二王妃,站起身来对他说:“随我去看看。”
夜半,孤鸟穿过浓重的血气落在姚其清的锁骨上,啄着他模糊的血肉。
蓦地,有一箭射在那鸟上,斜插过他的肩胛骨,姚其清痛的已经麻木了,浑浑噩噩地看负手收弓在身后的殷寿。
殷寿手指摩挲弓弦,歪头问:“你有想过今日吗?”
姚其清没有力气应他。
“我知道父王先前突然病重也是因为你父亲手下管领的医首做的,下的是和我一样的咒术。”
“是谁派你这么做的?”殷寿幽幽地看他。
姚其清好不容易积攒力气,虚弱地看向身旁,他的父亲已经不在那了,只剩一个结环的绳索荡荡。
殷寿其实不需要答案。
他慢条斯理地吹起口哨,又引来几只夜鸦,扯下姚其清身上的腐肉,戾声在低空盘旋。
殷寿手指轻点,面无表情地吩咐副将道:“去把姚其清的四肢和头颅砍下来送给太子。”
回去两人并未骑马,殷寿闲散地漫步在廖落空空的大街上。
当下,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是太寂静了。
“我自从开始率军打仗,换过四个副将。”殷寿兀自开口了。
副将看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并没有接话。
显然,殷寿并没有和他谈天的意思,只见他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第一个叫郭辙,你可能没听过,他死了快十年了吧,落在他身上的最后一剑,是我刺的。”
“第二个是曲大夫之子,在渑池为我挡箭而死。”
“第三个,因为见我破城后坑杀草原的上万的牧族人而得了癔症,跌下山崖。”
“第四个被你砍了四肢和头。”
他们都曾是他的朋友。
副将听着他一一罗列着,悚然地不吭一声。
殷寿将手里的弓箭抛到他的怀里,语气难辨地说:“杨岩,你猜你以后是怎么个死法?”
杨岩析出一身的冷汗,被夜风吹的浑身冰凉,他吞吞吐吐地正准备说点什么,看二十步外的马驿旁有个白衣女子站着,他恭声道:“王妃。”
姜月搀着一个三四岁的灰衫男童。
殷寿皱眉走进问,“他怎么在你这?”
“姚夫人在你昏迷时,把他托付给我。”姜月安抚地摸摸缩在她身后的孩子的脑袋。
“白天死的那孩子是谁?”
“我不知道姚夫人用谁家孩子顶替了呼安。”
姚呼安把脸埋在姜月的裙摆里。
殷寿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挪开视线,“这孩子不能留。”
“他还小,不记事,我将他送东鲁,让我哥把他送到平头百姓手里,永远不让他回朝歌,平淡一生,”姜月捂住姚呼安的耳朵,“姚其清当时没有对你下死手,他给你留了一线生机,更何况,他妻孩是无辜的,从前你们那样要好,阮星也常带孩子来看望我……”
“姜月。”殷寿心里涌起一股燥意。
他知道她不懂。
在寻常人家,庶子是会在祭典上煮熟分食,祈求庄稼收成。他是庶子,母亲是王后的侍嫁,他从出生就身份低下,过的不算好。
“我还记得我四岁时,我在学馆比文赢了哪个大臣的孩子,父王不过夸了我几句,王后便将我母亲扔在毒虫坑里,她惨叫了三天,我就被像狗被栓在一边,听她凄惨地哀嚎了三天。”
他早已经记不得她生前的模样,但是她死的模样太过惊骇了,满身毒脓,躯干肿成一个球状,满身崎岖,看不出个人样,伤口里已经没有血了,流出大片大片的虫卵。
“那声音太凄厉了,每每午夜梦回,都能钻到我的脑子里。”
殷寿一边说着一边拳手紧握,筋骨欲碎,浅色的瞳孔里只有没有光与影,像一片虚无的尽头,“在我梦里,殷启母子有过千万种死法。”
他幼年总是会代入到他母亲的身上,在想象里演练自己在那个虫坑里被撕咬,在痛苦与恐惧中,他突然绝途逢生地给自己寻求了道解法——为什么要死的人是他呢?
经年累月,那恨不再是单纯的恨,演化出一丝隐秘的期待,在他胸中燎成大火,他想站在权利的最高点,俯瞰众生皆任他生杀予夺。
她不懂。
但慢慢姚呼安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