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
张是去往广州的火车票,听说离小镇很远,很远又是多远呢?
她从小就在安南小镇,连安城都是第三次过来,就像是只井底之蛙,抬头只能看到小小一片天,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不知道“未来”会在哪里。
天边泛白,凌晨漆黑被清晨亮起的光线划破,夜晚漂浮不落地的失重感,消失殆尽。第一缕光升起的瞬间,仿佛有了牵引的方向,温暖逐渐笼罩全身,心里落定。
她后知后觉发现,其实昨晚,她很害怕,只有害怕才会一动不动,维持一个动作熬到天亮。
程琂昏昏沉沉找个厕所洗把脸,醒了醒神,走到早餐摊子前,买了几份早餐拎在手里,站在公交车站静静等着跟他们巧遇。
直到上午十点,程琂在车站整整等了四个多小时,看见他们走向车站,视线触及到江温时,下意识躲在车牌的后面,收起了手里的早餐。
原来,他们早已买了早餐。
她捏紧手心的袋子,等那一趟回安南小镇的车,混着上车的人群先挤上去,占了个位置,江温上车很麻烦,江父在后面收了轮椅,让江母扶着江温上车。
司机不耐烦,催促他们快点。
节假日回安南小镇的人不少,他们上来太慢,没了座位,人挤满车厢,江父拎着轮椅没办法打开,几人又被挤到车窗前,江温满脸平静,江父和江母围着他,避免跟人触碰。
所有先上车的人直接闭眼,选择对残疾人视而不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谁也不会主动让座,即便有些人读过书,但在他们这边,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养成。
“江温。”程琂唤了声。
车厢不算很静,但江温几乎在她话音刚落时,立刻转头看向她,两个人的视线隔着满车人相碰,竟称得上久别重逢。
车厢里的人几乎随着她的声音,齐齐看向她,程琂在众目睽睽之下,捏紧前座的靠椅,唤了声:“江温,到我这里来坐吧。”
江父和江母五味杂陈相视一眼,随即看向江温,他脸上勾了抹不明显的弧度,点了头。
江母迟疑看向江父,江父摇头示意,将轮椅交给江母,便扶着江温走到程琂旁边。
程琂起身让位时,手里早餐不小心暴露在他们眼前,尴尬笑了笑,便识相走到前面站稳扶好。
江父在江温身旁照看,江母不知何时走到在程琂身后,靠近耳际:“谢谢。”
程琂低头,不敢抬眼:“应该的。”
程琂站的笔直,扶得很稳,手里的早餐也捏得紧,甚至感觉到背后有股无法忽略的注视,却不敢回头看一眼,她不敢,不敢跟他多说一句话。
回去的道路,黄泥铺地,坑坑洼洼,车摇晃得厉害,熬到安南小镇。
程琂先行一步,主动接应,帮江母打开轮椅放在一旁,看着江父将江温扶下来放置在轮椅坐稳。
她跟他们说了声:“我先回去了。”
江温在程琂转身时,倏然抓住她的手,险些被冲劲带下轮椅,将他们吓了一跳。
江母反应过来,责骂:“江温,你做什么?”
程琂心有余悸看向他,脸色煞白,一时之问失了语。
江温伸手将她手里的早餐拿过来,张嘴无声说了句,便转着轮椅要走,江父和江母匆匆看了眼,便上前推他离开。
那是……谢谢。
她看懂了。
忽而想起江温那时问她,愿不愿意学多一门语种。
愿意的。
程琂当晚便央求程老太带她出市,如实告知程老太要买唇语相关书籍。
程老太知道江温的事,倒也默认程琂的行为,第二天带着程琂出市,陪她跑了好几家书店,才找了几本唇语入门。
程琂夜晚常常对着镜子练习,时而也会缠着程奶奶帮她练习,将时间按排得满满当当,每每经过江温家,都会停留片刻,运气好的话,还能听见他们在院子里说说话。
只是再也听不见,少年的声音。
直到高三第二学期开学,程琂在教室里才正式和江温见面,她不问,他便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