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细雪软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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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她们一行人利用了我的善良,只为满足她们可悲的快乐,可当她们提出「既然这件事的目标本来不是妳,我们为了补偿妳就勉为其难地加入凌伊派为你们添点花吧」的离谱和好条件时,我还是友善地接受了。那种友善的代价是自我伤害,就像是撑伞的时候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把自己淋湿。可当时的我偏偏相信她们会被我感动,在凌伊派找回人性,或者起码因为愧疚而改过自新那么一点。而结果就是,没过几天,其中几个人声称在这幼稚的地方待不下去,走了。还留着几个,其中包括元妹,她们就成了和我刚来凌伊派时看到的那些成年人一样,每天无所事事,除了讥讽小女孩。
「妳当初为何不离开江陵城?」白翎皱紧了眉头,对江陵不得启齿的过往感到不适,「眼不见心为净。」「因为......」我正要开口,却在此时黑夜的圆月下映出了一只鹰的影子,直直向我们滑翔而来,吓得白翎立刻从石凳上跳起钻到了石桌下。我伸出手,机关鹰稳稳站在了我的手腕上,喀嚓嚓几声,化作了一只傲气的机关猫。 「别怕,这是我的宠物。」我蹲下把机关猫放在了石桌下白翎的手边,「她叫『无常』。」
白翎被无常松软的铁毛(是我精心设计的,会随着人体温度调节形状,不扎人)治愈了,双手将她抱起,无常又变做了可爱的小狗,扑在她身上舔她的脸。我趁白翎被无常霸占时,打开了方才从无常脚上解下来的信。 「谁呀?」白翎一边哄着无常,一边好奇地将脸凑过来。 「还说我们的关系只是钱,」我折起信件拍开她的脑袋,「妳这话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少年的朋友呢。」
这封信来自雪锦,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讲的主角。若说我离不开江陵城的原因有二,一个是因为墨羽,那另一个则是因为她了。她本是洛阳人,身形与墨羽一般高,身材平而瘦,肤色白得发黄。我当初对洛阳的印象是繁华的古都,所以见到她时感到略微惊讶,洛阳人居然也会看着那么营养不良。她说是天生的,吃多少都这样。不过说句实话,她的体虚总给我一种缥缈的浮感,在她身边很舒服。
我和她也是不知道怎么就聊上了,和墨羽一样,没来由的。可她对于我来说比墨羽更重要,她是亲人。和墨羽的相处是每天都要紧凑地分享琐事,和雪锦的相处是,不必多言,我们都在彼此身后。那是慵懒的、自在的、没有一丝恐惧的、长存的幸福。说起来,我跟雪锦是长期相处,所以她大约会是唯一一个贯穿了整个故事的人。墨羽的名字记不清无所谓,雪锦的名字一定要记住。
雪锦在那段时间选择了暂时在江陵城住下,有时候还会光临一下我们的凌伊派。我和墨羽的「私仇」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因为我完全相信她会守口如瓶。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真的回来是想把她踢出去,结果第一天就成了朋友,第一周就成了大师姐,第一个月就掌握大权!」我跟她这么吹牛道。不明不白就当上仇人的大师姐这件事,我能吹个好几年。
墨羽也是知道雪锦的,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她们两个并没有聊起来。或许是因为雪锦比较内敛,不怎么爱交朋友,即便来了凌伊派也是干坐着。墨羽比较孤傲,也不怎么爱交朋友。至于我是怎么同时成为她们两个的无话不说的朋友的,我也不知道。或许真的是灵魂的能量在作祟吧,我与她们的能量契合,于是随随便便就聊上了。
陆叔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雪锦也在江陵城。她知道我心情不好,于是陪我到湖里散散心。我们划着一艘天鹅船,船桨一摆又一摆,但我们的心可不是这么平静。应对伤害最简单的方法不是什么消化,也不是什么原谅,而是原封不动把它给骂回去。那艘天鹅船承载着我们的骂声。对,雪锦这样温柔的人也是会骂人的,她也不喜欢陆叔,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就更不喜欢了。我们总是能在任何事情上契合地达成一致观点,不管是好的坏的善的恶的,和她在一起的就是一样的。
可元妹那件事情我独自消化了,因为我站在了她们的那一边,我觉得她们是成人,她们说的无不有道理,我感觉特别地羞耻。我没有告诉雪锦,也没让墨羽知道。说到这里,我越发觉得人性复杂得解不开来,我连我自己都看不明白。明明在生她们的气,说明我觉得她们是错的,但是为什么还是要和自己过不去。就因为所有人都说「成年人就是对的,小孩就是错的」吗?那种感觉是羞耻与愤怒并存。或许是觉得自己在「恼羞成怒」吧。但说着可笑,我是受害者,为什么羞的是我不是她们,凭什么她们什么都不用承担,她们即使做了错事,只要群聚在一起,互相笑笑,就结束了。
我愤懑地拎起酒壶就往嘴里灌。白翎大约是见多了这种酒后发疯的,既没有被吓着,也没有尝试着安慰我,而是一点都不生疏地挪过了我放在桌上的信件,展开:「雪锦要你回家了。」我险些一口酒喷在了白翎脸上,红着脸指着石桌大声道:「我?回家?不,别想我回洛阳去,别让我靠近那丑陋的朝廷,我要一辈子浪迹天涯,我爱上哪去上哪去!」白翎诧异地折回了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