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终曲(一):缥缈的旧日之都(3-9)
的衣角刚刚融合于黑色阴影的后一秒,狂风大作,黄色符纸上的血书一点点地朝边缘扭曲、扩散,却终是遭受不住如此波折,便在薄弱的纸张断裂为两半之际消失得无影无踪。君月捂住心口,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去掩盖住自己那鼓点般的轰烈而分明的心跳声。
等她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鼓起勇气撑着粗糙的石台,瞟向刚才她还站在那儿的地方时,却又为眼前所见感到惊惧,不由得瞳孔骤缩,指甲掐进泛汗的手心,倒吸了口凉气——一群戴着丑陋面具,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凭空而现,在佛像前跪拜、行过大礼后开始用她从未听过的语言念着经文或是咒语,挂在胸前的那串像是倒过来的十字架项链在烛火辉映下折射出冷若寒霜的银光。
虽然这场面和君月印象中的有所出入,但她绝对不会看错——那是一场由狂信徒举办的祭祀。她似是心情不好地眯起了眼,粗略估数了下,对方有十来人,且她能感知到,环绕于他们周遭的魔力一如黑云压城,强悍的压迫感与魔力中毫无隐藏之意的冰冷杀气让她也不由为之一怔。此刻若贸然出击扰了这帮疯子的兴致,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去——至少,以她现在的状态,不会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敌明我暗,静观其变才是上上策。)
在她思量斟酌一会后,虽很焦急不甘,却也只得待在这个还算安全的地方,利用阴影带来的保护色去窥视他们的动静。
随着吟唱的时间越长,君月就越能清晰地看见拢聚的黑雾从那些人的面具空隙中弥漫而出,颜色也越发浓郁,和萦绕于整片空间的白色水雾并未混杂为处于中间带的灰色区域,而是毫不退让,相互侵占着彼此的空间。不过好在,它们奇迹般地没有蔓延到君月的藏身处,仅是依附于那些怪人的黑袍上,久久徘徊。就在君月以为还要再照这般持续一段时间时,那像是领头的人猛地大吼一声,那声音似人非人,硬要说的话,像是把许多男人的嘶吼,女人的高声尖叫,还有各种人类无法模仿发出的混沌碎语合在一起,经由机器处理过后的混响声。其他信众也没闲着,用同样乃至于更甚的嗓音和着音,听旋律像是于冬日宴会上人们围着篝火所唱的颂歌。悚人的吼叫同诡异的歌声于颅内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而在这半封闭的佛祠内回响不绝,更添了分空洞失真的味道,让听者不由得怀疑那长袍之下所站立的佝偻躯壳到底是不是活人——不,到底还能不能把它归类于人类所认知的范畴。可奇怪的是,明明是这般诡谲的歌声,她却像那被塞壬之音深深吸引的水手,在聆听的过程中变得飘飘然起来,周遭的她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变得冰冷,与黑暗共同沉沦,仿佛在这一刻,除了侧耳倾听他们的盛大演奏外,其他的什么事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可在她即将意识朦胧,陷入沉迷状态的那一刻,自身所背负的责任感让她瞬间清醒,又狠狠地捏了把左臂的肉,给上边添了彩。这一举虽没能让她完全摆脱那种状态,却也不至让她变得对自身状况浑不自知。
紧接着,那帮人倏地将双臂僵直地升到上空,仿蒲柳之姿无规律地以极大的幅度朝左右两方晃动着,目睹此幕的她不禁佩服起他们那柔软得像是脱去骨骼支撑一般的身体。雾势堪比烽烟,君月只闻见一声类如断骨的脆响,尔后便是那群人再度将手臂举直,集体比了个像是对应着他们信仰的手势。尽管她只能远远窥见那手势的轮廓,可心底还是不由发毛,感到一阵后怕……仪式来到了最高潮。八面而来的阴乐奏起,她能感受得到,于黑雾之中,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那只眼里,仿佛汇聚着于地狱受刑的所有恶鬼的的憎意与仇恨。她眼见那被召出的“怪物”的身影不再受雾气限制,变得愈发清晰,正打算目不转睛地一看到底——却不料,在她微微探身之时,那只不见眼仁,唯有用猩红填充的眼刚好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与她有了一瞬的对视。
“.…..!”
接连遭受了这等级的精神污染,君月果断扭过头去,哪怕后边他们再鼓捣出什么大动静都不宜去观测了。闭上眼,抱住还在不断颤抖着的双膝,这样她就能暂时进入自己创立的小小空间里,尽可能地稳住心智,忽视那由冰凉脚尖上涌扩散至全身的恶寒。好在,她的精神还算强大,只要不去刻意地消化刚才一幕的种种细节,那也还算能勉强接受。很快,等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这才睁开眼,神经质地反复抚摸着双臂,不知是要磨去方才被激起的鸡皮疙瘩,还是毫无防备地直接接触那般场面后所残留的恐惧感。
(这种场景,我以后不会还要再看个好几遍吧?)
不,甚至更糟。君月垂眸,眼神黯淡无光,她莫名生了种自己会和这瘆人景象常打交道的直觉。
巧合的是,在她终于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再去面对那番令人几欲作呕的景象时,他们那边好像已经刚好结束了。不闻如大悲咒般的吟诵,不见如招魂般的神秘仪式,走完过场的信众们纷纷散去,隐于她的视野死角,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场让人肉颤心惊的梦魇。
“……搞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做好心理建设的诶。”